舜音又动了动唇:藏兵。
穆长洲眼神一动,低低说:“原来如此。”
所以她在城中探到的是这个,直到此时才终于肯说了。
舜音已经说完,料想总该松开她了,事已至此,也终究是帮他了。提醒似的,抬手扯一下他的臂鞲,不防手指刚好勾在他手腕,肌肤相触,她指尖一缩,有意无意的,身动一下。
肩头忽而一紧,她一愣,是他胳膊环紧了一分,但紧跟着就松开了,他换手拿了马缰,右臂扣住她腰,一用力,将她送下马背。
舜音脚踩到地,都要怀疑方才那下是不是错觉,看了看他,走去后面弓卫处牵了自己的骝马,踩镫而上。
穆长洲一直看着她上了马,才朝身后两人微微颔首。
张君奉和胡孛儿刚才见他搂着夫人在马上轻声低语,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此时接到他示意,总算打马近前。
“军司有何吩咐?”张君奉问。
穆长洲自衣襟间取出手令,递给他:“携我手令急行军赶回,报甘州都督安钦贵于山中和城中私藏兵马,怀有异心,请总管即刻下令处置。最迟不能超过明日,便要处置了甘州。”
说完他又自怀间取出半块鱼符,递给胡孛儿:“赶去最近的凉州边城,领兵五千往青石城来接应,越快越好。”
张君奉和胡孛儿各自接过,齐齐抱拳领命。
未等二人要走,穆长洲已打马去了后方,对舜音说:“你只跟着我。”说完扯马往北横向而行。
舜音看看周围,胡孛儿和张君奉正盯着她,自打山里出来,二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她没做理会,打马跟上穆长洲。
两名弓卫立即跟了上去。
剩下的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起走了,仍来回看了舜音的背影好几眼。
“怎么觉得今日军司有些不同?”胡孛儿扒拉两下络腮胡,“眼睛好似就没离开过夫人。”
张君奉低低道:“我如何知道?我都不知到底是如何出的那山,总觉得先前她出现在那里太过奇怪。”
话音在此一顿,他立即打马上路:“快走,小心误了军令!”
胡孛儿顿时闭嘴,赶紧驰马奔出。
头顶露出日头之时,舜音还在路上,依然走的是捷径,却并非是直回凉州的路,只方向是朝着凉州而去的。
穆长洲在她右侧,一直与她并行,翻过一片碎石遍地的石丘,忽而勒马停住。
舜音跟着勒马,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是一片茫茫草原,绿草如茵,与云白风轻的辽阔苍穹相接,遥无尽头。
穆长洲转头朝两名弓卫招手,将马背上所负的长弓箭袋都递过去,下令:“即刻往前探路,往青石城方向,有任何异动及时回报。”
一名弓卫接过弓箭,下马仔细裹好,藏于马腹之侧,然后又上马,两人齐齐抱拳,飞快往前而去。
舜音看出来了,他今日不会着急赶回凉州,想必是要在回凉州前就处置了甘州。边想边去看他,见他又解了腰间所佩的横刀,别入马鞍侧面藏了起来。
穆长洲坐正,看见她视线,忽而指了一下前方草原。
舜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地势平坦的草原水草丰茂,远远似有隆隆蹄声而来。她偏头用右耳去听,真是马蹄声,刚心头一紧,紧跟着视野里就出现了什么,仿若潮水,自天际线处涌出,浩浩荡荡一大片奔腾而来。
是快马,匹匹雄健膘悍。她看了几眼就明白过来:“这是军马场?”
穆长洲看着那里:“这还不算大的,山丹卫的军马场更大,皆在甘州治下,但今日之后……”他语气稍顿,微带笑意,偏头看她,“这都多亏了音娘。”
舜音转头看他,想来此番拔了甘州这根刺,别说那些私藏的兵马,就连甘州的军马场也都是他的了。她想了想,低声说:“穆二哥如此行事,就不担心被总管知晓?”
“你以为总管毫无所知?”穆长洲语气如常。
舜音一愣。
他在右侧接着道:“总管也不希望有人不安分,我只是成其所愿罢了,既不安分,将这些直接收归凉州治下,岂不是更好?”
舜音明白了:“那就难怪穆二哥如此受总管倚重了。”
他只一笑,没接话。
“那……”舜音差点想说那么倚重,怎么偏就给你选了我?及时止住,没说出口。
穆长洲已看了过来。
舜音眼神一飘,岔开了话:“安钦贵已贵为一州都督,如此冒险生事,难道也是要兵马不成?”
“他的目标是我。”穆长洲慢条斯理说,“先安排人马伪装成中原兵马生事,好挑起中原与凉州对立,凉州不稳,首先需要担责的就是负责军政的我。若是惹出兵戈之祸更好,他私藏的兵马便是十四州中最快挥兵而至的,待稳定局势后再向皇都声称一切罪责在我,便能平息事端,再顺理成章将我除去了。”
舜音看他一眼,皱眉:“穆二哥原来是这么多人的眼中刺?”
穆长洲看着她:“音娘已与我绑在一处,那就是眼中刺之妻了,想来也很夺目。”
“……”那是夺目还是碍眼?舜音觉得他又是故意的,抿唇不语。
穆长洲看见她眼神,笑笑,不再说了,手上拉一下她缰绳,继续往前。
舜音默默跟上他。
抢先而行的弓卫一直没有回传警示,捷径难行,却没遇阻碍。
片刻未停,直至午后,才终于赶到了那座青石城。
舜音沿途观察,一路计算着距离,到城下时多少已推测出大概。先前安钦贵所在的小城就已距离凉州很近,这里更近,也许就快入凉州地界了,只是离凉州城还远。
穆长洲自马背上下来,回头说:“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