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 更为热闹,连军司府里都能听见城中的喧闹声。
临近傍晚, 舜音对着妆奁铜镜, 一手揭开衣领, 看了看左肩。
已经不疼了,力道重也有力道重的好处,只是太重了,肩头到现在都残留着他手上力道, 抚过时还微麻。
外面,胜雨在隔着门高声唤:“夫人,该出门了!”
舜音赶紧整理好衣裳,起身出去。
今日城中有庆贺战胜的庆典,她本不想凑热闹, 只是为了带封无疾出去走动, 才打算出门。
一出去,她习惯般先看了眼主屋。
胜雨看见她眼神, 禀报说:“今日庆典由官署安排, 军司已被官署请去宴饮,临走前特地留了话,说照旧会等着夫人的。”
“……”舜音瞬间想起昨日他说连见她面都难了,这话留得也太故意了。
封无疾正在府门外等候着,很快看到他阿姊出来, 忙迎上去。
舜音走近时说:“今日可别再与人较劲了。”是说他去找阎会真的事。
封无疾昨日回来就已被她说过一次,都无奈她怎么对人家要钻空子也不心急, 撇了撇嘴:“知道了。”
天将擦黑,城中大街正当喧腾,四下灯火明亮,亮若白昼。
穆长洲身上袍衫整肃,信步自官署中走出,身后跟着胡孛儿和张君奉,还有一串的官员,皆是赶来向他道贺的。
“军司威名振赫,今日庆典也是为你所办,理应留下多饮几杯。”有官员挽留说。
穆长洲向来不喜官场逢迎,却又对这些游刃有余,伸手牵了自己的马缰,话说得不冷不热:“此战不是我一人之功,岂能我独贺?诸位请便,我先行返回了。”
官员们都道他是谦虚,这是在说将士们也劳苦功高啊,只好抬手礼送。
穆长洲翻身上了马,朝张君奉和胡孛儿递去一眼。
二人会意,反身留下,替他与这些官员继续宴饮,互相对了个眼色——
军司近来好似很惦念府上,一无事就回去了。
穆长洲扯马返回,身后紧跟着几个弓卫随行。
本已往僻静道路而去,他想了想,忽而摆手,遣退了弓卫,马缰一扯,转向往大街上而去。
大街之上人满为患,道路两侧都是围观典礼的百姓。
封无疾寻了个人稍少的地方站定,小心护着舜音,凑近说:“阿姊若觉不适,回去也行,也不是非得看这些。”
舜音抬手捂了一下右耳,每逢这种嘈杂环境总有些不舒服,但还能忍耐,轻声回:“你难得来一趟,多看两眼,只当多了解一些这里情形,也未尝不好。”
封无疾这才扭头去看大街。
街上乐音阵阵,一队胡人牵着骆驼而来,上面坐着好几个乐人,有的吹奏胡笳,有的击打小鼓。
胡乐欢快悠扬,后方紧跟而来一群旋转舞动的胡姬,抬手晃脖,裙摆翻飞。
近处又有胡人在喷烟戏蛇,不时惹出阵阵惊呼。
乐声、笑声、吵闹声,拍手叫好声,混成一片,到处都是走动的人,放眼望去尽是胡衣,说话都夹杂许多胡音。
封无疾回头,皱着眉小声说:“虽说是丝路要道,胡汉混杂,可汉衣者少之又少,都很难看出还是国中之地了。”
舜音看见他口型,立即摇头。
封无疾闭了嘴,自然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
身侧似有人走近,舜音余光瞥见一道身着胡衣的女子身影,扭头看去,意外道:“阎姑娘?”
来的是阎会真。如昨日一样,她只带了一两个随从,像是刚从不远处挤过来的,一只手还在抚着衣摆。
封无疾一转头看到了她,顿时站直,防备一般,但随即就见舜音朝他看来,想起了她的交代,只好忍住了,一双眼在阎会真身上扫来扫去。
阎会真瞥他一眼,开口说:“我是特地来找夫人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四周太吵,舜音只能读她口型,转头见一旁有个巷口,朝她示意,先走了过去。
阎会真又瞥一眼封无疾,跟入了巷口。
封无疾只能走过去拦在巷口,背朝里,脸朝外,替她们隔开杂人。
巷中灯火暗了许多,也没人经过,正好说话。
舜音问:“找我有事?”
阎会真瞅着封无疾背影,口气不好:“西州快马寄来了封信,要交给军司,我昨日原本想亲手送到军司手上,但有些人口出狂言,竟让我去找他,我偏不遂他愿,今日既又碰上,干脆就交由夫人好了。”
她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舜音接了,看一眼巷口站着的弟弟,低声说:“昨日是他之过。”
封无疾在巷口听见,不自在地晃了一下身,没回头。
阎会真闷声道:“还有些话,我干脆就与夫人直言好了。”
舜音看着她:“什么话?”
阎会真犹豫一下才开口,声更闷了:“想必夫人也听过我们阎氏一族敬重文人,我少时曾见过军司中了进士返回凉州的模样,才仰慕他至今,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舜音眼神微动,没料到她会毫不避讳说这些:“这又何必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