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饮并未直接作答,只端着身子坐于傅善匀下首, 还是沈氏出声打了圆场:“云饮为了救那平宁县主伤势颇重, 老爷许久未见他,何必一见面就这般苛责?”
傅善匀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便收起了那副威严且板正的模样, 只与沈氏说道:“这一回, 陛下定会允我在京修养一段时日, 我也能好生陪一陪夫人你了。”
沈氏自是含羞带怯地应了, 年逾四十尚且怀着些少女的娇憨之态, 傅善匀很是受用, 连带着对傅云饮的态度也软和了许多。
他道:“即是要纳妾,也要纳个良家子才好,那奴婢出身卑贱,没得污了你的名声。”
傅云饮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沈氏不想让这两父子一见面就剑拨弩张, 便帮着傅云饮含糊其词道:“老爷不必担心,云饮如今做事沉稳的很儿,纳妾一事定是深思熟虑过的,那莹雪也是个性子娴静的好孩子。”
傅善匀听得沈氏如此说,心里的抗拒也消散了些,只嘴上仍说道:“奴才秧子,能好到哪儿去?”
沈氏听他口风便知此事已是定下了七分,便笑着转移了话题。
谁知坐在下首默不吭声的傅云饮却突然说道:“林姨娘、付姨娘不也是奴才秧子?”说这话时,他璨若曜石的眸子丝毫不惧地直视着傅善匀,这个从前在他心里如山般高大的父亲。
傅善匀从未设想过素来万事皆顺着他的傅云饮会这般不驯,出言顶撞自己便罢了,竟还有本事数落起了自己。
盛怒之下,他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指着傅云饮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竖子,胆敢再说一遍?”声音之大,已是到了怒火高涨的时候。
沈氏见自家夫君动怒,连忙给傅云饮使眼色,只示意他不要再继续激怒傅善匀。
谁知傅云饮却像犯了邪心左性一般,竟大着胆子驳斥了回去:“难道父亲房里的那两位姨娘不是奴才秧子?父亲既如此瞧不起奴才秧子,何必要纳这两位姨娘?”
这般火上浇油的狂妄之言,连沈氏听了都怔在了一边,好似不明白为什么傅云饮会有胆子如此忤逆傅善匀。
他不害怕吗?
傅云饮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心里也不是不害怕,可比起这点害怕,他更厌恶父亲口中对莹雪的轻蔑鄙夷。
傅善匀也被傅云饮的话气得心口直颤,也不顾沈氏的阻拦,硬是要往傅云饮的胸膛处踹上一脚。
“你是疯了不成?竟敢这样对你老子说话?”
傅云饮闪身躲过了傅善匀的动作,忍不住在心内自嘲一笑,兴许自己当真是疯了吧。
傅善匀没想到傅云饮还有胆子去躲,心中的怒火愈发不可自抑,只连声吩咐候在外头的亲卫,要他们搬个长椅来,他要亲手鞭笞这个不孝子。
亲卫们素来只听傅善匀一人的命令,当下便冲着傅云饮奔了过去。
沈氏阻拦不及,转眼间,傅云饮已被那些亲卫按在了地上。
傅善匀发了狠,将腰间别着的鞭子抽了出来,一下下地便往傅云饮身上招呼去。
傅云饮身上本就带了伤,如今后背处又因鞭子的抽打而生出了些火辣辣的疼痛,只他不肯服软,便咬着牙强撑了下去。
沈氏瞧着儿子这副脸色煞白、强忍着疼痛的模样,一时又惊又怒,苦劝不动傅善匀,便扑到了傅云饮的身上,硬是为他挨了两鞭子。
嘴里还不忘说道:“老爷喜怒,云饮身上还有伤。”
傅善匀一时没收住力道,竟不慎鞭打到了沈氏,他悔恨不已,便把鞭子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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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雪得知傅云饮被镇国公痛打了一顿的消息时,已是翌日的清晨。
东昉面有难色地与她说道:“世子爷这回被打的狠了,如今正养在太太的院子里。”
莹雪便问道:“可知是为了什么?”
东昉摇摇头,只道:“当时并没有奴仆在旁伺候,谁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莹雪只不解,这镇国公便是生自己儿子的气,也不该在他身负重伤的时候责打他才是。
“爷让我来告诉姑娘你,让姑娘待在西厢房里不要出去,下月初九便抬姑娘你为姨娘。”东昉又说道。
莹雪却没想到傅云饮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想着给自己抬姨娘一事,一时心内也有些慨叹,便听她道:“世子爷可要紧?我能不能去太太院里瞧一瞧他。”
东昉连忙制止:“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将养几日便好了,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触太太的眉头才是。”
莹雪这才作罢,只那双灵透的杏眸里染上了些担忧之意:“劳烦东昉小哥您,好好照顾世子爷。”
东昉应是,便又马不停蹄地往沈氏的院子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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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婉晴知晓了这个消息后,自然也去了沈氏的院子里。
沈氏待她也算和善,只是语气里总裹挟着些似有似无的埋怨:“我总想着,老爷如何会知道云饮要纳妾一事?对莹雪那奴婢的身份也了如指掌,这当真是有些奇怪。”
刘婉晴却作出一副全然不知晓其中隐情的懵懂样子来:“母亲说的很是,这事倒是出了奇。”
沈氏精明的眸子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刘婉晴的面容上,见她仍是面不改色,索性也不继续追问下去,只道:“老爷鞭子都打断了,仍是阻不了云饮的心意,既如此,便把那莹雪抬为姨娘吧,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