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航与他打过太多次交道,确定这是他情绪变动最大的一次。
针,也许扎对了地方。
不过两秒之后,楚信又恢复到之前的吊儿郎当,笑道:“你这是强盗逻辑。”
说着,楚信在自己的心脏位置点了点,“在你这儿,已经将我判定为嫌疑人,你认为——我知道我自己有罪,所以在这个前提下,我应该竭尽所能为自己掩饰,为自己脱罪,比起看破红尘,我更应该告诉你,我心脏有问题,这听上去更可信。”
方远航皱眉。
“但我知道,我没有罪啊。”楚信微扬起头,“我根本不在意你们的‘可信’还是‘不可信’,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根本不怕你们查,你们越是查,越是能发现——我,楚信就是清白的。”
方远航被怼了这一通,心情有些复杂,不禁暗自思考,如果坐在自己这张椅子上的是明恕,明恕会怎么办?是被怼得哑口无言?还是反怼回去?还是……
都不会。
方远航心中忽然沉下一口气。
明恕既不会被怼得哑口无言,也不会反怼回去,因为这不是一场逞口舌之快的辩论,刑警的职责,是从被审讯者的话里,找出破绽,找出线索!
楚信笑了,“怎么,小直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还是对你的心脏手术感兴趣。”心绪平复,思路也跟着清晰,方远航冷静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你去国外做心脏手术的原因是什么?”
楚信的笑像是凝固在了脸上,看上去如一张虚假的面具。
几秒钟后,楚信说:“这是我的隐私,你们无权过问。”
方远航没有逼问,只是慢悠悠地说:“隐私?”
这招不进反退似乎让楚信陷入不安,片刻,楚信说:“我做心脏手术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难道你们认为,现在的案子和我的心脏手术有关?”
“有没有关系,我现在无法判断。”方远航态度诚恳,“毕竟,你还什么都没有说。”
楚信的右手抚上左手手臂,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
方远航假意叹气,“你实在不愿意说也没什么,我们重案组有别于其他中队的原因就是,我们想了解的任何真相,最后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离开审讯室时,方远航看到了楚信眼中浓重的暗色。
这让他感到,楚信之前的轻浮、漫不经心,全是伪装。
楚信与警方的往来自然引发楚氏的关注,不过这关注里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看好戏,还没个定数。最近出入刑侦局的楚家人及关系者不少,明恕一般不亲自应付,但这次来的是楚庆的秘书水勋。
楚灿涉嫌谋杀,曾经指认是水勋帮助他毁尸,不过因为始终没有证据,警方并不能抓捕水勋。
对这位极似电视剧中“斯文败类”的秘书,明恕有几分兴趣。
“我知道我现在来打搅你们很不妥当,不过楚先生给我下了命令,我总归得跑一趟。”水勋拿捏着气势,却不过分,“楚信出家也有好几年了,突然被卷入案子,对楚先生来说,实在是有些麻烦。”
明恕将水勋打量一番,假装听不懂,“你是想问我,楚信的嫌疑是否已经洗清?”
水勋说:“案子的细节我当然不应该问,不过……”
“知道不该问就好。”明恕当即堵过去,“楚信是楚信,楚氏是楚氏,楚信不仅出了家,还告诉我,他一个念佛的僧人,早就与你们楚氏无关。”
水勋一边眉梢挑起。
“别跟我耍花招。”明恕道:“案子一天未破,楚信就一天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水勋牵着唇角,这笑容毫无温度。
明恕脑中忽然一转。
豪门,不能用普通家庭的思路去思考。
一个人如果来自普通家庭,当他被卷入一桩案件,他的家人到局里打探消息,几乎都是因为担心他。
可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豪门,他的家人打探他的消息,费尽心思想从警方处得知些什么,也许是害怕他吐露对家族不利的事,害怕自己被牵连,还有一种可能是,当他一直处于警方的视线下,别人就不能将他怎么样。
假使现在有人想害楚信,也无法动手。
楚信以自甘堕落的方式避世,是否也有逃避祸端的因素?
明恕又观察了水勋一会儿,这人不愧是豪门总裁的秘书,神情上几乎没有破绽,碰了一鼻子灰仍维持着优雅与谦逊。
明恕冷不丁问:“楚信如果脱离警方的监控,你们会对他做什么?”
水勋推了下眼镜,笑道:“这问题我就不懂了,楚先生和楚信是家人,更是一同长大的堂兄弟,我们怎么会对他‘做什么’?”
这时,有队员在外面喊了声“明队”。
明恕起身,冲水勋笑了笑,“回去吧,这里没有你想知道的消息。”
喊明恕的是重案组的刑警,但真正叫明恕的却是萧遇安。
已经是需要开空调的季节,明恕总觉得萧遇安的办公室比重案组冷。
“邻省有两桩案子。”萧遇安将一叠文件放在明恕面前,“你先看看。”
明恕接过,翻开看了几分钟,略感不解,“函省和洲省的案子?”
且不说隔壁省的案子轮不到冬邺市管,就算需要合作,这时机也不对。
重案组现在正在处理两桩棘手案件,拿方远航的话来说,就是脑袋都要炸了,根本无力再去协助隔壁省查案。
萧遇安不急着解释,“你先看,看完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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