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书房。从装潢到布局都显示着书房的主人拥有惊人财富、却并没有完全习惯这些财富。而主人坐在宽大的桌后、皱着眉头把玩手里的一样东西。
那东西黑沉沉、微亮。李云心盯着看了一会儿、费了些心思才意识到,那东西叫做“枪”。
他的头脑还很迟钝,知觉也麻木。他看到桌后的男子转头对他说了些什么。然而那声音如同在天边、飘飘渺渺地响。他听到了那人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晓得内容究竟是什么。
接着突然之间……他的意识一下子又变得敏锐了——仿佛灵魂瞬间回到身体里。
于是瞬间记起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是一个医生。
那男人是他的患者。
然而他今日出现在此地,并不是为了听他倾诉、也不是为了像之前那两年那样子、安慰他那一颗“绝望而暴戾的心”。
——杀了他。在令他受足半年的折磨之后。
这才是他的目的。
李云心愣了一秒钟。然后在男人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时大步走到他的面前。
他抬起一只手、打了一个响指,口中只吐出三个字:“跟我走。”
于是原来手中持枪挥舞着、朝李云心不耐烦地叫嚷的男人在一瞬间安静下来。随后他点头、放下枪。像一个友好的普通人那样子走到李云心的身边,微笑着露出六颗牙齿:“李医生。我们走。”
然后……情景跳跃了。
跳跃到一个房间里。房间没有窗户,幽暗阴冷,只靠顶棚的一盏白炽灯照明。
那男子被铁链束缚在墙壁上——如同一只被束缚的狗。他只剩了一只脚。另一只脚已经没了、半个小腿也没了。断处裹着绑带,包扎得很仔细,没有一点血迹。
这似乎意味着断口处已愈合。
然后这男子听到开门声。他立时瞪圆了眼睛、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似乎畏惧到了极点,以至于连后退都不能。又或者早知道躲避后退痛哭叫骂都没什么用处——他完全逃不掉。
李云心推门走了进来。
他左手提了一个发黄的医药箱。而右手提了一柄斧头。斧头雪亮的刃口闪着冷光。
“吃完了。”他盯着那男人看了一会儿,笑着说。
……
……
第一缕阳光照进屋中的时候,李云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先愣了一会儿,然后看到窗外——竟已不是黑暗,而变成了湛蓝的天。
眼下他坐在这大屋中的床上,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被。阳光有些刺眼、他的背上微潮,像是睡出了汗。
听到微弱的蝉鸣。
听到水鸟的叫声。
他瞪圆了眼睛,转头去看坐在床边的那个人——
刘老道也在看着他。眼睛里有血丝、嘴唇上干得起了皮。嘴巴微微颤动了好一会儿,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地说:“我将你催眠了。昨夜将你催眠了。叫你睡了个好觉。用你教我的法子。”
李云心仍瞪着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
老道便又深吸一口气:“为了叫你冷静冷静。你……竟被我催眠了。你可意识到了……你昨夜有多么的、多么的……失控了么?”
他说完这话过了好一会儿,李云心才慢慢地转了身、将脚踩在地上、对着老道坐了。
然后他注视刘老道足足一刻钟,才忽然叹口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你说得对。我乱了方寸。”他低声说,“是我乱了方寸。”
“……所以我该开始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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