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刻钟的功夫,天完全黑暗下来。
于是……这张将军身周黑暗的林中,便渐渐出现许多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但他还是不慌张。从腰间将腰刀抽出了,搁在手边。又拔出匕首,自腰间解下水囊和饭袋。一边警惕地观瞧四周动向,一边慢慢吃喝起来。
林中的许多双可怕的眼睛,有些是属于野兽的。另一些,则是属于妖魔的。
但……整整一夜的功夫,竟没有任何一个妖魔来袭扰他。这张正忠便晓得,无论睚眦究竟因为什么缘故将他留在这里过夜,必然还存了这样一个心思——他此前说通天君座下的兵将不听调遣……他便要自己在今夜看看,那些妖兵妖将到底如何。
于是他晓得,这位通天君在妖魔当中的威势的确极盛。哪怕一句话都没有吩咐——但只要没有明令众妖将自己杀掉,他们便一个都不敢动。
如此,一整夜过去了。
当第二天睚眦再一次出现在张将军面前的时候,这位老将军已遍体鳞伤,面目几乎被血污遮盖。而他的身边,那块大青石周围则横七竖八地躺了十五具野狼的尸体,更有一头色彩斑斓的吊睛猛虎!
睚眦挑了挑眉,看起来心情并不坏。绕着老将军走了一遭,才道:“原来你也是有几分本领的。那么,今天有什么话对本君说?”
张将军便长出一口气,抹一把脸,重新落回到青石上坐了。并不抱怨自己身上的伤,也不提昨夜猛兽来袭的事,只仿佛是两人前一刻还在谈话,如今又重接上一般、没有半分犹豫地直入正题:“今日,我是要告诉通天君破解黑塔的办法。通天君得此计,便足以冲垮玄门的第一道防线。此后——通天君还想要求败局、或者打算更进一步,就是您自己的选择了。”
睚眦点头:“你说。”
张将军便微微一笑:“要破这黑塔红珠,说很难,也不很难。难是对天下其他的妖魔、修士而言。不难,则是对龙族而言。如今业国境内齐聚九位龙子,能活动自如的便有八位。这八位统领天下水系七分——若说起行云布雨来,便是圣人也远比不上。”
“我所说的计谋便是——风雨。以及风雨,破去黑塔之上的红珠。”
睚眦微微一愣:“风雨?”
“正是。”张正忠沉声道,“诸位龙王合力行云布雨,那红珠的威力便要大减——你们座下的妖兵妖将便可正面冲击过去。在大风雨中高阶的玄门修士也必受影响,何况是那些不能飞天的呢。再将突袭的时间选在夜里——那时人的视力最弱,妖魔却有天然优势。此消彼长,攻其不意,必可马到功成!”
睚眦愣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风雨?你叫本君——去用风和雨,对付玄门至宝?!”
他说了这话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再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立即撕了你!”
玄境的大妖要发怒,张将军却半点都不怕。他只看着睚眦,沉声道:“这并不是玩笑话,的确是风雨。”
“寻常的风雨,对付寻常的玄门宝物,自然是笑话。但如今,乃是由八位龙子合力兴云布雨——仅限在黑塔附近方圆一二百里内。那风云愈密愈凶,效果就愈好。等空中的雨雾浓重到了一定程度,在这样大的范围之上,黑塔红珠的致命玄光威力将被大大削弱——甚至不足从前的十分之一!”
他虽说得郑重诚恳,但睚眦的脸色还是极不好看。
张将军便低叹一口:“通天君自是见过水晶的了。那么通天君可曾隔着水晶晒过太阳么?”
说了这话将手探入怀中,十分小心地取出一物来。
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磨得平平的水晶。他起了身,慢慢走到睚眦身前,将水晶举起:“容我大胆,请通天君试一试看——将手置于这水晶之后、再置于水晶之前,瞧一瞧是不是……在水晶之后更凉爽?”
此刻乃是秋日的清晨,本就寒意逼人,哪有什么“凉”和“更凉”之分。
但妖魔的五感都比寻常人敏锐许多——睚眦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手探过去、搁了一会儿。再放到上面去、搁一会儿。
然后皱眉,看张正忠。
这位张将军便将水晶收起,认真地说:“通天君已经感觉到了。这水晶,削减了阳光中的热量。风雨对于红珠迫散出的玄光亦同。等世所罕见的、足够浓密的漫天风雨大雾将众多妖兵妖将都遮掩了——那红珠便形同废物了。”
“此事,连专司行云布雨的通天君都不晓得,玄门众人又哪有条件去晓得?他们也只会认为风雨于此无碍——一旦被我们突袭,岂有不败之理!”
睚眦便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开始细细思量此事了。
过一刻钟,忽然翻身重回地穴,一句话都没有留。
张将军便重新坐回到青石上,开始耐心地等——
直到……又过一天之后。
睚眦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把拎住他的衣领,便将他也带入地穴中。
“再给本君好好说说,你们那木南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