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礼拜我要出差。”他只说了这一句话,朝她点点头。
袁晓鹿在心里笑起来。她觉得李医生说这句话是告诉自己——“小鹿,下个礼拜我要出差。你就用不着每天都等我了”。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再点点头,转身走开。也许是因为心里那些小小的欢喜,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袁晓鹿深吸一口气:“李医生。”
“嗯?”他转过身、眨了眨眼。
“我……前几个月,我……去读了一个编程班。”
李医生稍稍愣了一下,又微笑起来:“人工智能?好事情。”
袁晓鹿等了一会儿。等他又眨了一下眼睛,说:“……去面试了一家公司。嗯……叫我等通知。我觉得他们挺喜欢我——可是我也未必就想……”
李医生认真地想了想:“是好事情。趁年轻,瞧瞧自己到底喜欢做什么。”
某种细微的情感——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失落——在心里悄悄地弥漫。她沉默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那我就……不会在这儿了。”
李医生笑了笑,看着她,不说话。
袁晓鹿咬了咬嘴唇,目光重新垂落到他的第三颗口子上:“嗯……那我……要去上课了。”
“那好。”李医生笑了笑、举举杯子,“下周见。”
他走出三步。可又听见袁晓鹿的声音:“李医生。”
“嗯?”
“为什么喜欢加酒?”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刺激。”
……
……
第二天袁晓鹿没有去奶茶店。
可是也没有走远——她戴了一顶白色的绒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但转了一个上午,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李医生所在那栋大厦附近的几条街上走。
好像离那栋大厦近了、知道他不在里面,心里就会空落落。可是离得远了,就更空。
他……知道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么?
他是心理医生,不是应该听了几句话,就清楚了么。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是不是……
好多念头在她的心里打转儿,她不知道该抓住哪一个。她就这样走过一个又一个街角,终于觉得累了,打算回到家里去。
可刚刚迈了一步,看到街对面停着的一辆车。
车边有两个熟悉人。一个是那个每天来她的店里“买”奶茶的年轻人,另一个……
是李医生。
袁晓鹿怔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耳朵变得灵敏,甚至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看到那个年轻人以少见的礼貌模样为李医生打开车门,听见他说“……李哥,我大哥最近心里又不痛快,还得麻烦您去开导开导”,“……路边遇贵人嘛……我不怕跟兄弟们说,我和李哥是因为一杯奶茶结交的……哈哈哈……”
又看见李医生脸上那种熟悉的、温和的笑——他走到年轻人的身边、拍拍他的肩头,坐到车里面去。
汽车很快发动,驶向街道的另一头。
他……
袁晓鹿在街边站了很久。直到街边的路灯慢慢地亮起来,才张了张嘴——
“啊……”
口袋震动起来。她没有理会。
几十秒钟之后震动停止了。但只隔了短短一小会儿,又锲而不舍地震动起来。
袁晓鹿慢慢摸出手机。来电号码之前被她存到了通讯录里——“凯斯科技面试刘小姐1”。
Chapter3
袁晓鹿缩在刘涛的怀里眯起眼睛,半睡半醒地听电视里的新闻和刘涛细细碎碎的“来年规划”。
她都快要能够背下来——辞职创业,赶上人工智能的潮流。哪怕只是一间小店——像她从前的那间奶茶店也好。从公司里拉几个人走,她写算法,他来做运营。主要卖的不是奶茶,而是中国第一家全智能无人化服务体验店,叫人提前体验到未来世界……
她慵懒得不想说话,打算等刘涛的创业激情褪去之后再洗一个澡——来年是她入职的第三年,她并不想把未来赌在这种“潮流”上。
但刘涛的声音戛然而止。安静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惊叫道:“我还以为是电视剧呢——”
说了这话又来拍袁晓鹿的腿:“哎哎哎你看这个……哇哦,帅哦,长得像演《异能者联盟》的那个谁来着……谁来着……刘坤,是不是!是不是!”
袁晓鹿微微睁开眼,往电视上看了一下子。
播放的是网络新闻——一桩凶杀案。自媒体的采访者混在官方记者的队伍里拍摄了重口味的片段拿来网上换流量,这种事早司空见惯了。
她扫这一眼,看到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她愣了愣,也慢慢坐起来。
是一桩发生在本市市郊一座废弃厂房里的凶案。死者死前似乎遭受酷刑,最终是窒息而死的。据分析该是死于水刑——用毛巾蒙住口鼻,再向毛巾上浇水。
刘涛以前对她说过这种事,说是恐怖分子们常用的手段。
可是那张脸……
袁晓鹿慢慢张开嘴,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她从前都没有发现,李医生……长得的确很像那个明星刘坤的。
“……杀?你说是不是?不对……情杀啊……是个心理咨询师啊——是不是就是心理医生?还是精神病医生?啊我看……这名字……李四……呃……真有人叫这名字……”
袁晓鹿视野当中的世界,像潮水一般褪去,只留下视觉中心的那块屏幕。刘涛的声音飘飘渺渺,好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她盯着那块屏幕。好像盯着一个遥远未可知的世界。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意识到刘涛在她面前看她:“……怎么了?别怕啊,咱们这儿治安好,出不了这种事——”
“啊……”袁晓鹿怔怔地看着他,“嗯……嗯。”
她慢慢地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刘涛凑过来、皱起眉:“怎么了?”
她抬起手在刘涛的脸上摸了摸,笑起来:“要喝奶茶。”
刘涛才松了一口气,又看她几眼,跳下床去:“吓死我了你。”
他走到厨房里,袁晓鹿听见热水注入杯子的声音、刘涛的声音——
“还加酒吗?”
隔了一会儿。
“嗯。”
听见他拔开木塞的声音。
“我一直想问你啊——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喜欢这个喝法儿呢?”
袁晓鹿微笑起来。想起许多的夜晚,许多的阳光,许多人流和熙攘的街道。
“因为刺激啊。”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