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语尽量装的很平静,神色也佯装很疲惫,叹息了一声,说:“这一天累死我了。”
孙亮就笑了,问:“赢钱了么?”
“钱是赢了一点。”
孙亮就笑了,说:“赢钱就行,出来玩,图的就是高兴。”
王语心痒,按捺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你对刘叔这么好,替他卖西瓜卖到现在?”孙亮的心理素质就是好,表面上看着跟个没事人没什么两样,说:“我也是没事干,帮着他卖个西瓜,也算锻炼自己。”
王语联想起孙老头葬礼那会孙亮跟他说的那番大道理,觉得孙亮不像是一般的农民,于是就问:“你是不是还在上学啊?”
孙亮就笑了,问说:“看得出来么,我学上的很晚,到这个年纪了,很少人能看出我是学生。”
“真是学上,大几?”
“已经研二了。”
王语就惊住了,居然是个研究生。一个研究生,居然跟一个农民搞到了一块,俩人是怎么好上的,他还真的很好奇。
可是他也不敢问,于是叹息了一声,说:“我早就觉得你像是个文化人,暑假怎么也没找个地方实习?”“以后工作了,可能就没有什么时间回来了,所以就没出去实习,在家呆这最后一个暑假。”
“也是,以后工作了,可就没有寒暑假了。”王语说着就扭头看了孙亮一眼,再往前看,看见刘明义开着车,机动车的声音喧嚣热闹,别的什么都不听见了。他往回看,只看见远远的镇上的灯火越来越黯淡,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回到家,直接去浴室冲了个澡,他大伯母问:“晚饭吃了么?”“吃过了,在镇上吃的。”他说着走到矮墙那儿,隔着墙往旁边的院子里头看,结果看见张素芹坐在院子里,在那听着收音机,也是在唱戏。
看来王东还没有回来。
他抽了根烟,如今他抽烟,已经不会被呛到了,所谓熟能生巧,只是谈不上喜欢。他伯父也在院子里纳凉,他就给了他伯父一根,两个人说着话抽着烟,他伯父忽然说:“有没有问你爸妈,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王语吐了一口烟,说:“也没什么事。”
“我一直想问呢,又怕你别扭,所以没有问,老四呢,也是只说个大概,让你回来住两天,你能告诉大伯,到底是怎么回事么,跟你有关系么?”
王语感觉自己已经在乡下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觉得城市的生活,已经离他很遥远。他叹息了一声,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个女孩,是我的一个朋友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反正就是,那女孩也挺放得开的,跟我们一群男人一块玩,喝酒抽烟,什么都能来。有一回我们七八个人又在一起喝酒,那天是我一哥们生日,我酒量差,喝几口就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醒来的时候,大家伙都走了,那女孩也走了,就我,跟我另外一个朋友,还在沙发上瘫着,我也没在意,就回家了,结果过了几天,就听说那女孩把我们给告了,说我们侵犯她。我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打电话问我哥们,他们都说是那女孩诬陷,根本没有那回事……那女孩家里也挺有势力的,他爹恼了,说什么要告我们,就通报了媒体,让媒体盯梢,这事一捅出来就闹大了,就算跟我无关,也逃不了干系,传出去,对我爸的名声也不好。听说那女孩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她当天穿的衣服也被拿去鉴定,可是时间太久了,上头沾的东西鉴定不出来到底是谁的,不知道怎么,就指认到我头上,我那几个哥们,居然有的说不清楚喝大了,有的干脆就默认,反正就是一团麻。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没干坏事。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衣服都是完整的,我自己干没干,我自己还能不知道?”
他其实本来想说他一个处男,干没干很明显,可是他没好意思跟他伯父说的这么直白。他伯父听了,叹了口气,说:“你这一回,可让你爹操碎了心。”
“我本来就不太让他满意,挺让他失望的……”他的声音默然,说到这些,微微有些伤感。
“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了也没用,你性子没坏就好,也不用人人就像你爹这么有出息,当官有当官的好处,当老百姓有当老百姓的好处。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王语就轻声笑了出来,隔壁院子里传来了开门声,张素芹的声音传出来,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天都黑成这样了。”
没听见王东说话,就听张素芹继续问:“晚饭吃了么?”
“吃过了。”
王语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拿脚碾了,他大伯父问道:“你不是跟东子一块回来的?”
“没有,他说他有事,去找朋友了,我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凑的刘叔的车子。”
他说着就走到墙边,踩着一摞砖头朝对面院子看了过去,看见王东把自行车停在墙边,自己回了屋里,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个盆子和换洗的衣服:“我去大伯他们家冲个澡。”
王语赶紧从砖头上下来,坐到他大伯身边。他大伯母切了几块西瓜,递给他一块,他拿在手里,看见王东从门口进来。
“东子回来了?”
“嗯,我来您这儿洗个澡。”王东说着,就看了他一眼。
王语立即把头低了下去,把嘴里的西瓜子吐在了地上。
王东过去冲澡,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上半身赤着膀子,什么都没穿,露着一身健壮黝黑的肌肉。他大伯母摆手说:“刚切的西瓜,过来尝尝。”
王东就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的板凳上坐下,他身上散发着香皂的味道,热气还没有散尽,身上的水汽很大。王语往旁边挪了挪,就听王东问说:“你怎么就那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