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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为什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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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雪花踏进家门,陆新棠在里面招呼了一声:“阿棣回来了。”

一个纤细高挑的女生跟他一同起身,我辨认着她的样貌,眉目细长、嘴巴小巧,这回的妆容没有照片上那么浓,面颊与脖颈上的肤色差也没那么明显。

“林衍,我同学,今年跟我们一起过年。”陆新棠介绍道,“阿衍,这是我那个双胞胎弟弟,陆新棣。”

女生拨弄着散落的碎发,“经常听新棠说起你。”

我极快地笑了一下:“哦,嫂子好。哥,我前两天邮回来的箱子你放哪儿了?我先去收拾东西。”

林衍脸上的笑容有逐渐扩大的趋势。陆新棠没有驳斥我的称谓用词,只说:“就放在房间里,我可没动,你自己收去吧。”

我在心里想,原来他真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东西不是很多,但是比较细碎,我在房间内外来回来趟地搬运,赶在吃午饭前收拾完毕。期间林衍想过来帮我,我婉拒了,让她在那里坐着就好,我不是很想被她看见我和陆新棠房间里的东西——虽然我猜她早就被陆新棠领着转过一圈了。

念中学的时候我讽刺陆新棠应该去考师范,结果他不仅考上了,念的还是汉语言文学,说不定以后就要回我们的母校当中学语文老师。我曾经觉得不解,他从小就喜欢星星,虽然我一直说那都是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心底也同意那是新奇的、美丽的,不知怎么的他再不表现出喜爱,就好像从来没对它们感兴趣过,转而开始极度务实。诚然务实是一项美好的品德,然而天文与其背后所隐含的人类对于外太空的探索,正对应了人类对于未知的向往,他对此兴趣的灭失,仿佛在向我宣告:在仰望星空之前,我们应当脚踏实地;理想与现实需要权衡,更需要做出合适的选择。

他的选择是后者。

我把旅行箱里那个特意买来的东西拿出来,在看见客厅里与林衍言谈甚欢的陆新棠后又放了回去。

他可能已经不需要这份礼物了。

到晚上分房休息,我以为他会跟林衍一间屋,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不守规矩。陆新棠抱着枕头和被子爬上我的上铺,从床栏杆边探出头,对我笑道:“床有点挤了,还好,能凑活。”

铺好床,他翻身踩着楼梯要下来,我握住他的脚踝,说:“哥,我来关灯吧。”

陆新棠一愣。关灯这件小事他坚持了十几年,今天是我第一次主动去做。他默默回到床上,我关上台灯,找角度调试好我买的那样东西,按下开关,屋顶霎时成为浩瀚穹顶,深蓝幕布上行星与卫星交织排布,偶有星子倏忽掠过,一片蔚蔚流光。

陆新棠忍不住惊叹:“阿棣……”

我站在床下,低声问他:“喜欢吗?”

他半天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是星空投影仪吗……?”

“对。送你的。”

“其实这个东西,”陆新棠顿了顿,“我初中的时候,就很想要。可我知道它很贵,爸妈不一定会愿意买,而且那时我无法像你那样用成绩做理由去要求什么,所以你说要买MP4,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能用这个钱去买一个星空投影仪就好了。”

我很惊讶他会这样说。在我的记忆里,陆新棠是个没有任何多余想法和欲望的人,我知道他喜欢天文,却没想过他的那份喜爱曾经具象化地投射在某种明确的物质之上——我总将他看作是一个平面的、苍白的标准教育范式下的纸片人,可他是个再鲜活不过的能呼吸会跑动的普通男生,与我之间本不该有太大差别。

“阿棣,我一直挺羡慕你的。柳钰那事以前,你每天都能过得那么开心,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值得你烦恼……我就很奇怪,我们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我和你之间的差距会越拉越大呢?我已经很尽力、很尽力,想去缩小这段差距,我想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以为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总有一天,这段差距会缩小到最后没有的。”

我与陆新棠隔着一道人造穹顶遥遥对望,他沉静笑着,眼神温柔。平白无故地,我打了个寒颤,心口处微微一沉,像结了千钧重担,压坠着不能稍动,动了就会难受。

“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将我们分隔。甚至连高中那三年,我都觉得是徒劳,是惘然。你跑得那么快,三两下就把我甩开了,我在后面拼命想要追上你,没有用,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想过停下来等我,我怎么做都没用。”

“阿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陷在他的注视中,动了动嘴角想说话,嗓子眼里就是没法出声。手指搅着睡衣一角,我几乎有些无助地转开目光,陆新棠轻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在床上躺倒。

“睡吧。投影仪不要关。”

几天之后有一场初中同学会,到达酒店大厅,多年不见的陈文杰等在那里,稍微有点发福,见我进门大力摆了摆手臂。

我上前跟他拥抱,他很亲热地揽住我的肩膀,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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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笑着,旧友和旧事渐渐闪过脑海,与面前的身影重叠,好在没有太大变化,我还能够一一与之对应。

陆新棠跟我不是一起来的,进包厢时我瞟了一眼,林衍没在。也对,初中同学会,携家带口的就不像话了。

班长请到了好几位当时带我们班课的老师,教英文的老姜也在。他还记得陆新棠经常被他放学留下来抄单词的事,席间一提及此,满桌的人都露出会心笑意。陆新棠举起酒杯说老师我敬你一杯吧,托您的福,我现在学汉语言师范,以后总算是跟英语说再见啦!老姜顿时笑道怪我,怪我!给这孩子吓得不敢跟英语沾边了。于是满桌的人又都笑起来,我跟着他们一起笑,笑着笑着有点恍惚,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为什么我感觉距我现在的生活有一个世纪之久,他们在笑什么,而我又为什么坐在这里?

散席后好些个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互换联系方式,陆新棠提前走了,他跟我说林衍找他有点事。陈文杰开车送我回家,按这小子的说法毕业之后就准备跟现任女友结婚了,车也买了房子首付也备好款了,万事俱备只欠毕业。

我说干嘛这么赶啊,爸妈急着抱孙子吗?

陈文杰说倒也不是,但是他老婆家里着急,不愿意让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这转眼都谈了三四年了。

“诶对了,这几年我怎么没见你谈过女朋友,你也不像清心寡欲那种人啊?”

我摇下车窗,冰冷的夜风扫在我脸上:“哦,因为我谈的是男朋友。”

“男朋友啊……啊、啊?你说什么?!”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不是,陆新棣你怎么——你什么时候弯的啊?这怎么……唉,你跟我说一声啊倒是!”

“现在我说了。”

“……操。”陈文杰一脚刹车靠边停车,拆了支烟下车蹲在马路牙子上抽完,掸掉烟灰坐回车里,“你爸妈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

“你哥呢?”

“知道。”

“他就这么帮你瞒着?”

“不然呢。”

陈文杰发动汽车,忽然没头没尾地叹了口气:“你哥对你,真没话说。”

“他只是没有替我出柜吧。这就算好?”

“我以前吧,挺瞧不起你哥的。我觉着他这人特没劲,每回拉着他干点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要不是因为你,我都不想搭理他。”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也一样,但这话只能我说,有你什么事儿了?

“后来有一回,体育课不是准备测一千米嘛,我看见你哥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我当时心想,嚯,够牛逼的,这哥们儿真有毅力,谁拿体育课当真啊,及格不就行了?结果课上一测,跟你一样满分。”

——陆新棠从没跟我提过。那个时候,我好像还在陈文杰家里。

“还有啊,你不是打球摔了几道血口嘛,我们都说没多大事,你哥急得满年级帮你要创可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什么重伤了。”

——我只记得后来每次身上带伤,陆新棠总能从书包里拿出创可贴。

“你高中是不是家里给买了捷安特?我那会儿缠着我妈也想买,我妈把我揍了一顿……不是,我是想说,我见你哥骑过车的,我还以为你们哥俩一人一辆,心里可羡慕了,后来才知道只给你买了,我还奇怪呢,你住校他走读,怎么想都是他更需要啊。”

——当时家里要买车,陆新棠主动让给我,说反正不会骑,还得学车,挺麻烦的。

“我想想还有什么啊……唉,过去太久了,我脑子都浆糊了。总之,你哥人不错,你看你现在这样儿——哦我不是那什么,歧视你的意思啊——你万一真不成家了,记得对你爸妈好点儿,对你哥好点儿。”

沉默良久,我说:“给我根烟。”

“滚蛋。要抽下车抽。”

我从陈文杰的烟盒里抓了一支捏在手里,听见他续道:“诶,想起来了。就有一天中午,我看见你们哥俩坐一起吃饭,你哥打了两碗汤,然后把蛋花多的那碗推到你跟前,我怎么形容呢……特流畅,特自然。我那时候恨不得让我妈也给我生个哥哥出来,这也太幸福了吧。”

我说:“改天我给你做一桶番茄蛋汤好不好?蛋花管够。”

陈文杰:“……滚蛋!”

车开到小区门口,陈文杰把我放下来,我找他借了火,把烟夹在指间看它慢慢地烧。

低瓦数的路灯过于昏暗,只能照见半圆的、很小的一块地方,我在亮了又暗的半圆间穿行,飞虫扇动翅膀从我眼前扑簌经过,树影摇动,嗡嗡细响。

手机一振。陆新棠给我发消息:“怎么啦?”

我动动手指回复他:“没事啊。”

“我以为你参加同学会心里不高兴了。”

“没,挺好的。刚刚陈文杰开车送我的,现在快到家了。”

“那就好。我还有点事,你早点休息吧。”

我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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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话反复打在对话框里,又反复删除,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万一林衍会查陆新棠的聊天记录呢?

开学之后着手准备答辩事宜,陈湘也忙碌起来,有时候两个人一天都没法完整说一句话。好不容易空出时间跟他一起上夜市闲逛,我们在烧烤摊位坐下,一边撸串儿一边闲聊。

“学长,你毕业之后怎么办?”

“工作呗,春招没着没落的,简历都投了,等消息吧。”

陈湘塞了一大口烤鱿鱼,用力咀嚼,“你会留在这里,还是回老家?”

“回家啊。”

“啊?那我们——”

他还没说完,旁边俩食客不知怎么的吵起来了,手里举着酒瓶乱甩,啤酒沫溅了我一身。我有点不高兴,起身过去劝架,顺便看看什么情况,其中一个大着舌头冲我直呛声,猛一推我肩膀,差点没给我推个跟头。

我沉着脸让他道歉,另外一个脸红脖子粗地高声嚷起来,骂得我心头火起。陈湘没见过这阵仗在后面拽着我衣角让我别这样,我本来也不想计较,这俩醉汉一下攥住我衣领,反而骂得更难听了。

反手拎起啤酒瓶往桌上一摔,我将碎玻璃碴甩干净,握住瓶口往对方身上一扎,参差不齐的玻璃边割出一个肉眼可见的豁口。

后来那俩醉汉不仅没报警,酒醒后还顶着伤跟我道了歉。陈湘扶着我回学校,我摩挲着青肿的胳膊,让他把先前没说的话说完。

他轻轻道:“哦,没什么。”

毕业典礼那天陈湘还过来跟我合影了,等到车站送别,我以为他会来,他却连个消息都没给我发。

乘上回家的列车,这个时候他倒是知道给我电话了。

电话那头,陈湘的声音哑哑的:“学长,你就这么走了吗?”

“嗯。还有一年,你好好照顾自己。”

“……没了吗。”

持续的安静。我望向窗外渐行渐远的城市风貌,心里一瞬间空落落的,好像黑洞边缘曾经到此一游,物质坍缩,恒星陨落。

“我知道都是当时说好了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学长,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陈湘……你不要哭。”我低声,“这世上有些事情,真的没道理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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