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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热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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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缪思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四十一。

她已经等了陆新棣两个多小时。他总是这样,很晚才回来,每天都很忙碌,到家时满身疲惫。她知道自己接下来预备说的话可能有些无理取闹,可她也想了很久,觉得必须要同他谈一谈。

文编岗位上女人多,工作之余她时常能听旁的年长女性说家里的男人不顶用,床上根本不顾及女人,只知道自己快活,言下之意多有怨怼。每到此时她便会打心底觉出几分自得:她的丈夫应当是爱着她的,几乎每一次都会带给她快感,让她体会到情欲的乐趣。然而她紧接着又想到,为什么她的丈夫会与旁人的不同呢?世上当真有这样完全只为自己妻子服务的丈夫吗?

在那样诱人的情欲面前,当真可以忍耐住、压抑住冲动,只为了将她高高捧起吗?他并没有欠她什么,凭借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意,当真能够维持给予不求回报吗?

赵缪思不是不相信陆新棣,然而怀疑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信号,只要生发,就不会消弭。

“吃过了?”

陆新棣挂好外套,被赵缪思迎面送上一句问询。

“路边随便吃了点。”他没多想,拧开水龙头洗手,赵缪思倚着盥洗室的门框注视着他,目光隐含一丝探寻。

“要不要找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自己的长发,余光追着陆新棣的身影,“工作强度太大,你吃得消吗?身体可是本钱啊。”

陆新棣双手撑在盥洗池边,看着镜子里赵缪思的侧脸,微微笑着:“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你每天都很累的样子……”

听了这话,陆新棣一边笑一边伸出手要去摸赵缪思的头发,发现手上有水遂作罢。“生气了?是,最近比较忙,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

“陆新棣,我问你。”赵缪思堵在门口不让陆新棣出去,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看着彼此,视线短兵相接。“跟我做爱你舒服吗?”

擦手的毛巾一停。陆新棣很快续上动作,擦完之后在架子上挂好。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他还是带着笑,转过身抱住手臂,顺势靠坐在盥洗池边。“觉得我故意冷落你?”

“不是冷落……”赵缪思一时语塞,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想得太多,难道要因为过于照顾她的感受而怀疑他对她的爱意吗?哪里有这么古怪的逻辑。

“思思,我记得我们之前就说过的,”陆新棣却很平静,“如果你有别的想法,你完全可以去找别人,我们的生活不必、也不可能绑定在一起,你不用这样来要求我,我也不会用婚姻来约束你。”

“……”

赵缪思恍惚了一下,“什么?”

“我是说,本来就是一纸合约,你为什么非要在我这棵树上吊死呢?”

“你——”赵缪思被噎得无法反驳。这些话他们婚前的确说过,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她没觉得陆新棣哪里不好,相反,这个男人哪里都挺好的,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放弃安定的生活去寻欢逐乐?陆新棣是什么人她心里有数,有些话现在不问出口,那她下次也再没有机会问出口。

“你每天都很不开心,连跟我做爱的时候都是这样。”她决定直白一点,“跟我结婚就这么让你痛苦吗?能天天都不愿意回家,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说,你不欠我的,我不想像纸片人一样被你当成装饰品……如果是婚姻本身让你不开心了,陆新棣你当时又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因为结婚从来就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陆新棣顿了顿,“至少对我来说,我不会开心。”

“所以你还要折磨自己?”赵缪思简直有些茫然了,“我……我不是怪罪你,但是你为什么——?不对,你当时没跟我说过这些,你在骗我……”

陆新棣叹了口气,“思思,你不要这样。”

“就很奇怪啊!”赵缪思抓住他的衣袖,“一个人活着,他应该是快乐的,如果他不快乐,那会想尽办法去追求快乐,你为什么要做相反的事情?你告诉我好吗?我只是想知道答案。那天你跟你那个同学说完话回来后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问你你又不说……我也会好奇,我也会担心,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应该置身事外?我就该什么都不问是吗?我站在这里,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想要关注你,哪里做错了吗?”

“一件事,并不总是要分对错的。”陆新棣握住她的手拿出自己被紧攥的袖子,“就像你很难说清楚喜欢和爱的区别。”

“确实。”赵缪思讽笑,“但至少我能分清楚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

陆新棣脸色一沉。赵缪思仰着脖子同他对视,身体忽而腾空翻转,陆新棣将她扛在肩上迈开大步往卧室里走,全身的血液都往她头脑处涌去,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她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扔在床上,身上的男人在她头顶拢出一片阴影。“你……”

“教教我吧。”陆新棣几乎是咬着牙——他为什么生气?赵缪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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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他有什么好气的,她哪句话说错了吗?“教教我,喜欢和不喜欢有什么区别。”

他俯下身,拿膝盖慢慢地去蹭她的下体,赵缪思往后直躲,被他抓着衣领拽回来。

“是这样吗?”陆新棣很轻易地就按住她挣扎的双手,将那纤细的胳膊折起,要她自己去揉捏两边柔软的乳房。“你觉得呢,是这样吗?”

赵缪思红着脸拼命摇头,这显然是一种羞辱,可恨的是她竟然有反应了;她不想向陆新棣求饶,双目紧闭抿着嘴就是不说话,身体却临阵脱逃,下身湿了一片。

“思思、思思……你看着我。”

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赤裸且不加掩饰的热望。烫得像火,又冷得像冰,每一寸目光都是带着侵略意味的前哨,似要将她撕咬吞食。此时的陆新棣让她觉出了十分的陌生,或许这其实都是伪装,到底太过逼真,让她陷入恐慌。那细密的、如坐针毡般的尖锐让她不可自抑地回忆起小学那次被众人瞩目凝望的经历,她无法接受一个男人这样看她,即便这是她的丈夫、她的合法伴侣,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之间理应如此,也必须存在这样的关系来维系感情。

可她还是退缩了。赵缪思用力挣脱桎梏,逃也似的离开家里,连鞋都忘了穿。她试图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可能降临的危险,蜷在小区的长椅上呆坐半晌,直到陆新棣再一次站在她面前。

很难不去联想那个荒唐的下午。沾了血迹的座椅、和那只握住她腕子的手,坚定有力,破开迷茫,带她一路向外走去,能够拥有勇气迎上周围莫测的目光。而她只是跟随着,一旦目光折返投注,她立刻就要被打回原形似的,不敢稍动。就在这样的困顿里,她察觉到了自己情感与逻辑上存在着的某些悖论,她在追索、亦在逃避,既要抓住什么要紧的握在手心里,却终究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占有:就像游戏厅里抓娃娃机器的精钢爪钳,无论多么用力,到头来只是空空如也罢了。

她想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奇异的女人,急于去证明自己需要占有,却不能接受对方投来异样的关切目光。

“有些事,我很难跟你解释。”陆新棣伸出手,“别问了可以吗。”

赵缪思把头埋进膝盖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固然可以认清喜欢与不喜欢,只是这些她都不能要,那么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这一晚之后,陆新棣开始习惯性夜不归宿。赵缪思却不再困扰,她知道自己无法从那些令人费解的矛盾中找到答案,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漱、一个人睡觉,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夜里失眠时偶尔也会恶毒地想起,难道只有她一个人不好过吗?

那个总是不开心的人,现在开心了吗?

周文渊无奈地打开门,“第几次了小陆,拿我当长期饭票啊。”

陆新棣打开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周文渊悻悻一撇嘴让开门口,陆新棣也不说话,进来后反手带上门。

“又跟弟妹吵架了?女孩子嘛,你哄一哄就会好的吧……”

陆新棣轻车熟路地抖开沙发边叠好的软毯,再摆一个靠枕,这就算是收拾好铺盖了。他往里一滚,周文渊不满地诶了一声,觉得这家伙行事过于顺理成章,都不知道跟主人打声招呼的。

“有家不回……”

“那不是我的家。”

周文渊挑眉,“干什么,还想回娘家?出息。”

“我要是真能回去就好了。”陆新棣喃喃,“周哥,一个人犯了错……非得道歉不可吗?”

周文渊以为他在说跟妻子冷战的事,“认错挨打,天经地义。”

“如果对方不愿意原谅呢?”

“得看是什么样的错吧。”

陆新棣又不说话了。周文渊等了半天没见下文,自觉有些无趣,正要起身走人,陆新棣忽然拽着他衣角小声问他:“周哥,你不结婚的吗。”

“我?”周文渊笑了笑,“大概,还是想等阿淼回来吧。”

“他一直不回来怎么办?”

“那就一直等?其实我也说不好。”周文渊站起来帮陆新棣掖了掖被角,“最后可能还是会结婚,也可能不会。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他不知道陆新棣为什么会这么问,却也没多想。夜半被客厅重物落地的响声惊醒,匆忙开灯,陆新棣蜷得虾米一样缩在沙发与茶几窄窄的过道间,脸色惨白,额头满是冷汗。周文渊赶紧从抽屉里翻出胃药倒好开水,扶着陆新棣一一服下,看他神情平缓下来才长舒一口气。

“不喊我,等着疼死?”

“其实还好,”陆新棣扯着嘴角,“只是我比较怕疼,所以看上去比较严重。”

“你应该及时吃药。”周文渊把药盒摆在茶几正中,“不对,你应该及时吃饭,不然只会越来越严重。”

“我还应该少喝点酒。”陆新棣还有余裕开自己玩笑,“这不是躲不开么。”

周文渊哼笑,“回头让楠姐给你算工伤,批个证明上我这儿来拿钱。”俯身同陆新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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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相抵,还好,没发烧。他用软毯将陆新棣结结实实裹了起来,又从卧室抱来一床薄被盖上去,陆新棣说周哥,我能一直住你这里吗,周文渊立刻把脸一板让他滚蛋,这狗皮膏药怎么还甩不脱了。

临到下班前台忽然有电话进来,说是指名陆新棣应答。陆新棣手里正忙着整理报表材料,随手按了免提问对面有什么事,冷不防一道凄厉女声响起,吓得他手里材料散了一地。

“是你让我再也演不了戏!姓陆的,你不得好死!”

那边歇斯底里地喊着,陆新棣想起来这是谁了。之前有朋友辗转求到这里让他帮忙解决一桩丑闻,说是手下艺人出轨被原配抓包并且不依不饶,如果被爆出来那这个艺人的演艺生涯就全毁了。陆新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锅都扣到原配头上,后者的事业好像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这就跟他无关了,又不是他的前途。

陆新棣耐心等对面肆意发泄完情绪,啪一声扣上电话。一出办公室的门整个部门的人都在看他,陆新棣微笑道怎么了,没见过泼妇骂街吗?下了班还不走,都想今晚留下来陪我加班?围观人等顿时作鸟兽散。进到电梯轿厢陆新棣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不是个没脾气的,却也不可能骂回去,最后只能嘱咐前台以后陌生号码一律拒接。

打定主意晚上去找周文渊,路上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微信头像跳动起来,一下让陆新棣走了神。

韩嘉宁。

看着这条新消息,陆新棣以为自己会心神摇动,但其实没有。他点开看了看,很简单的一句寒暄,说正好有事后天过来,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吃个饭。

陆新棣也回得很简单:好啊。

韩嘉宁是陪学生来参加校考的,他毕业之后在舞蹈剧团待了一段时间,觉得不太适应团里的氛围,转而辞职去了艺考机构搞培训。陆新棣在约定好的餐厅门口等了一会,韩嘉宁抱着个购物袋下了出租车,见面先把袋子往他怀里一塞。

“这什么?”

“你哥让我带给你的。”韩嘉宁甩了甩有些酸胀的胳膊,“听说你结婚了?恭喜。”

陆新棣看向韩嘉宁,韩嘉宁很坦然地回望他,眼底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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