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56节</h1>
几个差役说他们的,旁边躲着的人里头忽然都没了声儿了。
他们可都是崔镇周围的人啊。崔镇决口了,那他们家也就没了。只是眼下谁也没有哀嚎,比起房子,比起庄稼,那自然还是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众人都有些心有余悸,毕竟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可是一直闹着要出去的,这若是真出去了,丧命的就是他们了。
周围被迁走的百姓可不只有这么些。
闹着要下去的也不只有他们崔镇的,只是在知道河道决口之后,众人都是一致的心虚起来。之前他们闹腾的有多厉害,现在就有多虚。他们也不敢说话了,只一味地锁在山洞里头,听着外头的响动,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
如那小差役一般,洪水过来的时候,顾邵与晋安先生也都站在山顶上望得清清楚楚。顾邵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冷不丁的有些头皮发麻。但是不可否认,这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雨天视线并不清晰,顾邵费劲地朝着崔镇的那个方向凝视了许久,才道:“看来那堤坝还是起了些作用的。只可惜,当初修堤时耽误了好些时候,否则堤坝早就修完了,眼下,也或许能免上一难。”
“世事难料,许多事,并非人力所能改。”晋安先生见他如此,还安慰了一句。
两人在山顶站了许久,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又下去了。
陶知县自打出了事情之后,便一直窝在山洞里头,谁叫也不出来。好在这山洞里头都是当官的,那些人也不敢怠慢,所以虽然住的差些,吃得差些,但是比一般的百姓却又不知好了多少倍。
就着锅吃了一顿热腾腾的午饭之后,陶知县才看到晋安先生和顾邵从外头回来。一见人进来,陶知县忙让下头的人再换一个锅,腾出点儿给他们两人坐,脸上笑得要多灿烂便有多灿烂,要多殷勤便有多殷勤:
“委屈你们二位了,昨儿来得急,只准备了这些东西,两位将就着吃些吧。”他道。
晋安先生本也不在意吃的是什么,至于顾邵,在外头折腾了这么久,他也就只想吃一口热的。
陶知县在边上坐着看他们吃,本来他还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不仅把桃源县的百姓都迁到了山上,连他们衙门里头的人都一道被赶到了这里来。可如今瞧着,幸好他们听了话躲到了这里,要不然在底下还能有命留?
暗暗欣喜过后,陶知县又想到了一会儿崔镇决口的事,这毕竟是天灾人祸,与他这个做知县的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可是将底下的人迁走,却是他这个当知县的下得命令,这功劳么,自然也该记载他陶知县的头上了。功劳多了可不压身啊,想到这里,陶知县对他们二人的态度又殷切了几分:“这回真是多亏了晋安先生和顾大人了,倘若没有您二位,我们桃园县可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如今这儿也没有什么酒,我便只以茶代酒,替我桃园县的百姓敬晋安先生与顾大人一杯。”
顾邵听着这话心中好笑,这陶知县若正经起来,倒也真像一回事的。
敬茶之后,陶知县又自言自语道:“这天灾人祸的,还真是说来就来,叫人防不胜防。”好在他英明神武,早早地将人给弄走了。
说着,陶知县又看向顾邵:“原先听说顾大人是带着妻子一块儿来的淮安府,如今桃园县一带遭了大难,也不知淮安府那边情况又如何了。”
顾邵听罢,眉间也染上一丝忧色。
“顾大人担心家中妻子?”陶知县贼兮兮地问了一句。
顾邵看他这样子,实在不想搭理他了。
系统也知道顾邵在担心,破天荒地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这回虽然河道决口,但是前面有两个大堤挡着,淹得范围并不大,淮安府那边离这里比较远,淹不到那块儿去,顶多,不过是洪水进了屋子,淹不死人的。”
顾邵听来微微有些诧异:“你怎么……”
怎么说得还挺贴心的。
而且态度这么好,好到让顾邵有些惶恐了。系统对他从来都是非电即骂,少人对他如此关心照顾的时候。顾邵脑子一热便道:“你不是一向小气得很,只有我求你的时候你才说的吗?”
这回自己也没求它啊,顾邵琢磨着。
本来看着顾邵这段时间表现不错想要给他点好脸色的系统:“……”
看来它往后都不必给这人好脸色了,这欠收拾的性子,还真是改不了。
系统遁了回去,只是因为有它的话,顾邵心里倒是安心了不少。
桃源县这边的百姓差不多都转移了地方,至于桃源县周边的县,晋安先生也都派人传个消息过去,让当地官府有所动作。只是他们人不在那边,也不知那些县令有没有着手去办。至于淮安府,顾邵也是写了信过去的,虽说淮安府离桃园县这边还算远,可顾邵还是挺担心的,毕竟秀娘还在那儿。
他走不开,不能回去叮嘱什么,只能靠着写信吩咐几句。顾邵不确定贺知府会不会信他的话,所以他又单独写信给了秀娘,不管别人走不走,反正他是一定要叫秀娘先躲起来的。
好在,收到顾邵的信之后,秀娘的确是带着红香避了避。离开之间,秀娘还将家里的东西能收拾的都收拾到了高处,那些家具什么的,也请了陈锋和几个差役帮忙,都给架了起来。
将这些弄完了之后,秀娘才带着红香离开的。当初顾邵写信给贺知府的时候,贺知府也将这件事说与了几位官吏听了,只是当初谁也没有当做一回事,更不愿意听顾邵的话去别处躲一躲。等他们回头说与自家夫人听了之后,那些夫人也在背地里嚼舌根,说顾邵的闲话。
秀娘将这些都听在了耳朵里,所以走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懒得跟她们多说。
等洪水到的时候,秀娘已经带着红香在山中的寺庙里头躲着了。这一躲,便是五六日,等到淮安府府城里头的水退得差不多的时候,秀娘才又带着丫鬟回了官舍。
如今官舍里头可不算好。
原本整整齐齐的各家,因为一场洪水,变得不成样子。这五六天的功夫,再结实的家具也泡软了,粮食什么的也发霉了,更别说里头被子衣裳什么的,更是脏的没眼看。这天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放晴呢,若再不放晴,这屋子都得毁了。别的倒也算了,可那家具什么的都是官府里头的东西,弄坏了可都是要赔的,这一赔,又不知要花多少钱了。
各家都是唉声叹气,恨不得回到前些日子回头再来。若再来一次,她们肯定不会再嘲笑陈氏了。
秀娘一路走来,对院子里的各种抱怨声恍若未闻,打开了屋子之后,秀娘跟红香才再次收拾了起来。万幸,东西都没有倒,也没有损伤什么。有陈锋几个人的帮忙,秀娘两人收拾起来也便利。
屋子大门敞开着,从外头也能一眼看出里头的情况。
顾家这里一点儿都没坏什么,更衬得别人家凄凄惨惨了。这外头,张夫人和府衙里头一位推官家的黄夫人便盯着这儿看了许久,等看到顾家什么也没缺,什么也没少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有些不平衡。张夫人还清醒一些,因她家老爷在顾邵手里吃了几次闷亏,上回还差点将乌纱帽都作丢了,这些日子一家人都是谨慎小心,不敢再招惹顾家。可黄夫人不一样,她性子直,向来兜不住话。
上回因为年礼的事被顾邵当众下了脸面,已经让黄夫人对顾家有了十二分的不满,这回又让她看到了这个,便更加忍不住了。
不多时,秀娘便听到了外头传来一声声阴阳怪气的抱怨。这声音,还挺熟悉的,秀娘一想便想到了这人是哪个。
她没理会,外头的声音却渐渐高了起来:“瞧瞧咱们家,屋子里被毁得差不多了,你再瞧瞧人家,准备得倒是齐全,什么东西都没坏呢,还真是比不上。”
秀娘抿了抿嘴角,没有吱声。
不料这黄夫人竟然还说上瘾了:“有些人啊,就是天生小气,只顾着自己家,将咱们都忘到一边儿了,也不管咱们是生是死……”
“……还说去治水呢,结果水都治到自家门口来了,这水,是不是他引过来还不一定呢。”
黄夫人嘴巴没把门,一秃噜就把心里想得全说出来了。还没等到她想起来接下来要说什么时候,屋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直直地朝着她冲过来。
“你要作甚?”黄夫人被逼退了好几步,看着秀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黄夫人心里一慌,不过嘴上还是不服输:“怎么,我哪里说错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