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采苓微微摇头, 抬眼看了下铜镜中的自己, 见脸色不好看, 道:“一会多匀些胭脂。殿下可出门了?”
环儿笑道:“还没有,昨日殿下歇在了书房中。”
白采苓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巾子,轻声道:“昨个吩咐厨房炖的莲子银耳汤可好了?你一会端来, 随我一起去给殿下送去。”
环儿应下,伺候着主子梳洗好,便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白采苓便见环儿提了个食盒进来,淡道:“放这吧, 你去壁橱里头将那条软罗织金线的披帛拿过来。”
见环儿应下,又对守着的宫女道:“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吧,我今个头晕, 看见你们在跟前杵着,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是!”宫女们鱼贯而出。
白采苓打开了食盒,掀起白瓷盅的盖子,迅速地拔下了发上的一只碟穿牡丹赤金簪子, 将那只蝶与牡丹花拔了下来,偷偷地倒了一丁点粉末进去,又重新将簪子插到了发上。
白采苓提着食盒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赵元益正准备出来,眼见着白侧妃提着食盒过来,微微挑眉。
“殿下,妾身吩咐厨房炖了一盅莲子银耳汤,给殿下润润嗓子。”白采苓声音甜腻,身段儿款款,若不是眼圈下头一层厚粉也遮不住的青黑,赵元益当真得赞一句“媚眼如丝。”
赵元益摆了摆手中的折扇,吩咐一旁的小黄门接了食盒。
白采苓面上微红,低了头颈道:“不知道妾身能不能陪殿下一同用饭?”
“侧妃可是有事要与孤说?孤这一盅汤足以,今日尚要出去一趟,侧妃有事不妨直说。”赵元益一边说着,一边让小黄门将汤盅端到了黄花梨木三弯腿高几上。
白采苓樱红的唇瓣微咬,“妾身兄长被歹人暗袭,伤了腿,妾身想求殿下主持公道。”
赵元益揭开了汤盅,正准备舀上一口,停下问道:“可知道是何故?”
白采苓摇头,“妾身兄长自来谨守本分,从不仗势欺人,这一回不知道是谁家下的黑手,娘在家中快哭瞎了眼,求殿下为妾身不争气的兄长做主。”
“嗯,不争气倒是真的!”赵元益舀着汤,微微吹了一口,似真似假地说到。
眼见着白侧妃还在,望了她一眼道:“侧妃先回去吧,孤用了汤便去给侧妃查一查。”
白采苓不妨殿下真的答应,原先因着陈语冰而失落的心,霎时犹如旱木遇甘霖,心中微微跳动,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湿漉漉的,轻轻瞥了一眼赵元益手中的白汤匙。
“侧妃还有事?”
“没,没,妾身这就告退!”
白采苓出书房门的那一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吹着汤的殿下,眼中闪过孤绝。
赵元益见她走了,忙放下了汤匙,看着十分洁白可人的莲子汤,沉声道:“让贾先生来一趟。”
白家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他的饭食里下药,白采苓敢端过来,证明这药的毒性肯定是一点点慢慢显的,白家敢给他喝,他自是要回报一下,让他白家的世子爷也尝一尝这汤的滋味儿。
白家够胆,竟敢与肃王府一起谋害阿宝,他们当真以为那只是杜家的一个小女使?
让他白家的世子爷只赔一条腿,还是看在阿宝年纪还小的份上,不想给她添孽业。
***
京城中的一处巷子里头,停下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盖马车,马车下的一位妈妈恭敬地对着马车里头的人道:“主子,到了。”
里头的贵妇人轻轻嗯了一声。
妈妈领略自去上前拉起了铜扣,叩起了门。
里头的人问道,“谁?”却并不开门。
叩门的妈妈微微嗤道:“阿曹,是大娘子!”
里头的应门的人忽地双腿有些颤栗,第一反应是要回去禀告夫人,可是,终究是不敢得罪这位眼下的后宫之主,颤颤巍巍地拉开了门,面上十分惊惶,又努力做出恭谨的模样,跪在地上拜道:“见过贵妃娘娘!”
底下的嬷嬷替主子掀开了车帘,扶着那金尊玉贵的人下来,沈贵妃错开那叫阿曹的妈妈,迈着金底重台高履进了这一处三进的小院落,里头沿着院墙,站着二十来位原本该在宫中当职的殿前侍卫。
沈贵妃眸子里闪过讥讽,淡淡地道:“走吧,带本宫去见一见你家主子。”
本名叫沈清薇的沈夫子正专心致志地在窗前作画,旁边的女使要唤她,沈贵妃身边的嬷嬷一个眼风扫过去,女使都低了头。在未来到沈夫子跟前当差的时候,她们都是宫里头的宫女,自是认识眼前的贵妇人是贵妃娘娘。
沈清茉缓步走到沈清薇身后,一眼便看出那是澄心堂纸,上头正勾着崖山松树的模样,“妹妹今时今日,怎地还做这枯瘦的东西,难道不应该作牡丹图,抑或喜鹊登梅?凤飞九天?”
沈清薇听到那声音,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住,手上的湖笔一抖,生生将松树添歪了一笔。
沈贵妃瞧了一眼,淡道:“我送妹妹澄心堂纸,似乎也有九年了,妹妹新寡,我怕你心中积郁,特特地让爹爹搜罗了十张给你送过去,算是我做姐姐的一番情意,怎地,这许多年竟还未用完?”
沈贵妃说到这里,一双凤眸微下,在沈清薇微微凸出的肚子上顿了一下。
沈清薇虽低着头,可却是像有感应一般,立即拿手护住了肚子,哽咽道:“姐姐,我,我只想要个孩子,我从来没想过进宫和你争宠,我求了官家,这个孩子,以后就养在宫外,不会碍姐姐的眼的。”
沈贵妃脸上闪过讥讽,转瞬便扑捉不到,面上带着几分惋惜道:“你何苦要往这泥潭里扎,我只是气你太拧不清,你也不想一想,你一个守寡的妇人,又是大赵国最好的女子书院的学生,却珠胎暗结,你这般行事,日后让你腹中的孩儿如何做人?”
沈贵妃看着面上羞红的女子,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泪,“行了,我今个回宫就和官家说,将你接进宫中去,这般在外头藏着,难道真要等到临盆的时候?”
沈清薇揣度不出这位族姐是何用意,胡乱地点头应着,小声道:“姐姐,那是,是官家,我也不敢拒,拒绝。”
沈贵妃眸子里凉凉的,他们之间是何勾当,她并不感兴趣,她的太子也要娶正妃了,她熬了这么些年,什么是非曲直在她这里早就混淆了,别人的情愿不情愿,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我毕竟是一族的姐妹,自幼性子清冷,又有才情,一种姐妹中,我自来高看你一眼,只是这一回,你委实……”沈贵妃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又道:“罢了,无论如何,既是官家的血脉,自是要回宫的,你且好生歇着吧,我回宫与官家商量。”
沈贵妃说着,带着嬷嬷便要出去,后头的沈清薇却忙跪下,伸手拽了沈贵妃的裙角,“姐姐,是妹妹不对,妹妹并不想进宫,求姐姐成全。”
她若是进宫,肚腹里的孩子怎能护得住,宫里的那些个女子还不生吞活剥了他们娘两,官家至今尚且只有两个孩子,便是她不进宫,她肚里的孩子也不会受丁点委屈,该他的一样也不会少。
沈贵妃压住了胸口翻滚的恶心,却是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做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女人,勾引了姐夫,还想让她成全她,沈贵妃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竭力缓声道:“妹妹既然坚持,那我便不与官家说,起来吧,莫累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