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柏带苏水湄到达杨府之际,残霞夕照,光色沾裳,已是酉时。
杨府与陆府是京师内最繁华之地,陆府的奇丽苏水湄已经见识过,对比起陆府,杨府的富丽则多添几分艳俗。果然不愧是大明有名的大贪官啊,就那门前挂着的两个金灯笼就快要闪花苏水湄的眼。
“别傻站着了,跟我进来吧。”杨彦柏招呼苏水湄。
苏水湄整理了一下衣衫,跟杨彦柏入内。
杨府果然奇大,入了角门便是一辆马车,听说是专门在府内行驶用的。
苏水湄按捺住惊叹,随杨彦柏进马车厢,一齐朝杨庸的书房去。
马车辘辘行了半柱香的时辰,一路上,苏水湄心情忐忑,一直都在心中重复着等一下要与杨庸说的话。
“郎君,到了。”马车停了,外头驾马的家仆唤了一声。
杨彦柏率先下马车,苏水湄紧随其后。
这是一座极大的院子,一色水磨粉墙,下头是白石台矶,门栏窗槅皆是细雕花样。春日的天尚暗得早,不知何时,皓月东升,照得院子如同白昼。
隔着一扇门扉,苏水湄看到书房内亮起的琉璃灯,清晰照出一位中年男人略壮硕的身影。
苏水湄想,这应该就是杨庸了。
“别,你先等会儿。”杨彦柏拉住苏水湄,然后快速褪了身上外衫,随意一拢乱发,跌撞着推开门前书房的门,直冲进去一把抱住杨庸大腿。
杨庸被唬了一跳,下意识一脚踹出去。杨彦柏早已习惯,趁势将杨庸的腿抱结实了。
杨庸:……
“有事?”杨庸沉住气,抖了抖腿。
“爹,我爱您。”杨彦柏扯着嗓子朝杨庸大喊。
杨庸面色僵了僵,然后想了想,“……又想要钱?”
“不是……”杨彦柏努力扒住自家老爹的大腿,哼哼唧唧地哭诉,“爹,你想想,我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的钱,只喜欢你的钱?”
杨庸抖脚的动作顿了顿,虚心求教道:“为什么?”
杨彦柏一脸情深,“当然是因为,我爱您。”
杨庸:……
门外的苏水湄:……
杨彦柏被杨庸扔了出来,可能是他的爱委实太过沉重,杨大宰相这把老骨头吃不消吧。
“爹,爹,我真的有事找你!”杨彦柏努力拍打着紧闭的房门。
屋内无人回应。
苏水湄站在旁边暗自想,若是方才她直接进去,会不会更好些?这样想着,苏水湄转头看一眼旁边的窗户,立刻决定抛弃杨彦柏。
虽然苏水江的爬窗技术很烂,但苏水湄的技术却不错。
她身姿轻盈的落地,像只收翅的雏燕,仰头时正巧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杨庸。
方才站在屋外,苏水湄只听到杨庸的声音,没有看到他的人,如今总算是见到了真容。
杨庸四十有五,身形壮实,唇上留两撇胡须,眼皮有些耷拉,垂眸看来时苏水湄只能看到他细长的一条眼缝。
“杨宰相。”苏水湄缓慢站直身体,脸上露出笑容,眼底却是遮不住的警惕。
她知道,这是一只老狐狸。
杨庸脸上带笑,眼神却是狡猾的。小娘子太年轻,杨庸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坐吧。”杨庸似乎并不惊讶苏水湄的到来,只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红木椅。
苏水湄看一眼那椅,站在那里没动。
杨庸自顾自上去坐了,他姿态闲适,甚至还慢条斯理品尝起了手中清茶。
苏水湄见状,正欲开口,却不想杨庸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陆不言吗?”
苏水湄微愣,然后摇头,目光定定盯着他。
杨庸垂下眼帘,声音清晰,“他太不畏强权了。”
苏水湄皱眉,上前一步,语气有些冲,“不畏强权难道不好?偏要成为那种搜刮民脂民膏的大贪官才好?”
杨庸被冒犯了也不生气,只笑道:“我看你年纪尚小,自然不懂这些事。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歪理!”苏水湄更怒,甚至握紧了拳头。
“呵,”杨庸轻笑一声,胡子翘起,淡淡道:“陆不言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可他太刚强了,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当官的,哪里有不贪财的。”
“既然如此,人活着,哪里有不死的,杨宰相,您怎么不先给自己预备个上好的棺木呢?”苏水湄夹枪带棒的回击,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与杨庸寻求合作机会的。
“好一个牙尖嘴利。”杨庸竟赞赏地看了苏水湄一眼,然后直接道:“是陆不言叫你过来跟我一起对付东珠的吧?”
“你知道?”苏水湄面露讶异,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立刻闭上了嘴,生恐这是杨庸在试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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