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深吸一口气,盯住陆不言,“怎么没有去北镇抚司?你知道锦衣卫都要被东珠掏空了吗?”
“哦。”陆不言翻过一页,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周氏。
周氏眉头皱起,声音瞬时凌厉,“陆不言,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男人终于正眼看向周氏,他放下书,慢条斯理地撑着被褥坐起来,然后拉开袖子,露出自己的右手。
原本应该是光洁白皙,青葱如削的一只手,如今却是遍布伤痕,尤其是手腕和掌心处,更是触目惊心。
“我一个废人,怎么斗得过人家?”
“不过只是一只手,就算是被削掉了半边身子,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就不能丢。”周氏双手置于腹前,高昂着头颅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站在榻旁,“陆不言,我告诉过你,刀不能丢,你难道忘了吗?”
男人掩在被褥内的那只左手瞬时收紧,脸上表情却未变,甚至还沁出淡淡的笑意,“我握不了刀了。”
“那就用左手。”
陆不言脸上笑意收敛,“您自小就告诉我,不能用左手,现在又为什么让我用了?难道您觉得那件事可以过去了?”
“那件事当然过不去。”周氏直视陆不言,眼中露出厉色,“反正不管如何,你必须要将锦衣卫抓在自己手里。”
“怎么抓呢?”陆不言亵衣半敞,放荡不羁,歪头看向面前的周氏。
相比之前,陆不言身形瘦削不少,面色也不好,透着一股病容。
周氏却全然不顾。
周氏与陆不言一般,生了一份薄唇,只是周氏的唇比陆不言更薄一些,平添几分讥诮之色。
“自然先要稳固你的权势。”
“您的意思是……”
周氏抬着下颚,声音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娶平遥。”
陆不言原本脸上还残存着的表情在此刻尽数消散,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周氏,就像是完全不认识她,又像是太认识她了。
陆不言张了张嘴,似是想说话,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
房间内沉寂良久,陆不言突兀又笑,笑得连捶床榻,甚至连眼泪都出来了。他散乱着头发,红着眼,问周氏,声音嘶哑,“娘啊,您是真心要我娶平遥吗?”
“平遥是长公主,你娶了她,能与圣人的关系更亲密一层。”
“更亲密?”陆不言扯着唇,“我觉得我们已经很亲密了。”
“还不够。”周氏勾唇,脸上的笑意竟显出几分诡异之色,“我需要你们更亲密。”
陆不言嗤笑一声,偏过了头,“我是不会娶平遥的。”
“不,你必须娶她。”周氏性子强横,从来不是一个会接受拒绝的人,陆不言也清楚她的性格。
可他并不会轻易妥协,“如果我坚持不娶呢?”
“如果你坚持不娶,那我就只能去见见那位喜欢女扮男装入锦衣卫所,跟锦衣卫指挥使同屋而眠的苏家小娘子了。”周氏眼中露出威胁之色。
“你知道。”陆不言瞳孔骤缩,神色霍然一深。
“我虽身在紫禁城,但这紫禁城外的事我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陆不言,你别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能做些我不知道的事。”说到这里,周氏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便和缓了一些,“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动你家那位小娘子。”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下来,周氏拿捏住了男人的软肋,她只要轻轻一捏,男人便会成为她的提线木偶。
周氏继续安抚,“言儿,你放心,娘是不会害你的。娘不止不会害你,还会给你无上的权势和富贵。”周氏挂着珠串的手落到陆不言头顶,轻轻抚摸,脸上扬着刺目的笑。
陆不言却只觉心寒入骨。
苏水湄回到苏府已一月有余,她想着陆不言要让她去当卧底的事,却不想一回府,便被殷氏关了起来。
苏水湄坐在房间里,听着外头殷氏让丫鬟、家仆将她好好看管起来的话,突然一怔,想到了陆不言的目的。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她去当什么卧底,他只是想将她骗回去,他早就算到,如果她回去一定会被殷氏看管起来。
苏水湄偏头,看到堪堪露出一条细缝的窗户。她能看到外头细密的树枝,上头点缀一点新绿,漂亮的那么突兀又鲜活。
连窗户都只给她留那么一条小缝隙,只够伸一个手指头过去。
苏水湄走到窗边,伸出食指往窗户外面探去。
阳光正好,春日明朗,苏水湄的指尖缀一点微光,散出莹润之色。她深吸一口气,另外那只手按住窗子,正欲往上夹时,却不想窗户缝隙内伸出了一根小树枝,将那根缝隙撑住了。
然后,苏水湄就看到了站在窗口的苏水江。
苏水江身穿锦衣卫蓝色棉甲,身形依旧纤瘦,身量却突兀高了许多。他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根新绿的树枝,插住了窗户缝隙,垂眸看向面前的苏水湄。
一月未见,少年仿佛变了模样,又好像没变。
“姐,不要做傻事。”少年的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沙哑。
苏水湄板着脸站在那里,“我想出去。”
苏水江轻轻摇头,“姐,你现在不能出去。”
“为什么?”
苏水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苏水湄的那根手指往回推了推,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窗。
苏水湄气得咬牙,却又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