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谢二郎,肩上抗的却是一整个谢家。
他年纪轻轻,是白泽的主人,风光无良。
他红颜知己遍布天下,眉目昭昭丰神俊朗。
关于他的一颗心,石妖眼馋过很多次,每次一想都觉得肯定是鲜美异常,但等真吃到口里后...险些没忍不住吐了出来。
鲜...个屁,好咸!
石妖仔细阅览谢雩这段回忆的时候,匪夷所思地发现——
确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咸咸。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
石妖毕竟不是人。
所以它不懂得,被少年藏在心间的那段咸咸的回忆,其实一点也不闲。
它不懂得,为什么作为神兽白泽的主人,可以说天下前无古人的博学谢二郎,心尖上放着的不是那些个有关世界本源的秘密,却只是几句的“有意思”。
它只是凭着妖兽的本能,在躲避邹娥皇愈来愈锋利的剑招里,换上了谢雩的脸。
毕竟,谢雩最刻骨的回忆那段回忆有关她不是么。
自以为摸透了人心的石妖想,既然最刻骨的是她,那么他们交情必然很深,就算不是交情,而是像话本里写的爱恨交织,也足够邹娥皇恍惚一瞬了。
但它毕竟还是妖。
天性无拘无束的妖,永远也懂不了人类的复杂,非一页纸张能刻下。
有的人,喜欢一个人,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
有的喜欢,名字叫暗恋。
到死,都见不得光。
……
云雾处,谢霖将脸上的傩面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他双指成并,泪从眼角滑下,流经指尖,一点点荡出了鎏金的色彩,落在了傩面上。
下一瞬,夸张恐怖的傩面慢慢向内收敛,獠牙做毛,变成了一支笔的模样。
笔杆深红,就好像是干涸的血迹。
谢霖握着笔,嶙峋柴弱的身子拖着步朝前方走去。
前方传来了兵革相碰的声音。
石妖嘶嘶嘶地冒气,仍没不死心,对着邹娥皇:“你、邹、邹、难道不想知道他、谨慎小心的谢二、怎么死的吗?”
随着话音落下,那张诡异的面,一点点流出了血泪,石妖腥臭的呼吸吹过邹娥皇耳边。
巨剑之下,看不见握剑姑娘的神情。
只是云雾里,慢慢走出了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邹娥皇身边,宽大的傩神服套在谢霖身上,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小孩缓缓抬起头来,手上捏着那支笔,轻轻地笑了。
那双眼弯成月牙形状儿,是曾经独属于小公子的天真无邪。
石妖没有心,按理说完全不懂害怕两个字,偏生此刻谢霖这个笑,没有任何手段,只是单纯的一笑,却让它产生了惧意。
它青灰色的眼珠子僵硬地滚动,微不可见地做出了后退的动作。
还在谢家的那些惨痛教训骤现石妖心头。
前方,谢霖仰起头,笑的天真:“石老祖,你问错人了。”
一百年前,谢家人人却是都管这石妖叫石老祖。
一百年后,这谢家仅剩的独苗苗,再说这句,就有了些微妙的讽刺。
腥红的笔从谢霖手心飞出。
只听他声音清脆,响彻在这片云雾里,“江山代代人才出,小一百年前,谢雩确实算得上是天才,但是如今,曲轻云,祝平安,何九州,尹芝...珠玉在前,谁还记得他的名讳?”
“而邹娥皇,和他更是素昧平生,点头之交。”
砰地一声,邹娥皇斩掉石妖的进攻,黑剑流风逐云,
再一回头时,不过刹那,谢霖就已半步白骨。
那支众人眼里为傩面鬼留下浓墨重彩的邪笔,此刻吸走了谢霖半身精气,笔尖饱满欲滴,好像下一瞬就要流出血水。
这小公子一半脸美如画,笑的天真;一半脸狰如鬼,白骨外露。
“你该问我的,只有我好奇。”
“那个谢雩,张扬轻狂,不可一世的谢雩,到底为什么会死!”
谢霖声声泣血,神似阎罗。
“只有我好奇,他生前到底在想什么!”
“只有我好奇...”
“当他代表谢家,把弟弟的心脏,抵押给贪婪的妖怪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狰狞的笔尖几乎要戳到了石妖脸上。
逃!
快逃!
石妖脑海里警铃大作,一种前所未有畏惧的裹卷而来。
而半丈云雾外,曲轻云捏着门派的求救符,心里一空。
门派内部...联系不上了。
出事了。
……
李三越跑越快,明月当头。
他感觉胸前的那颗心越来越亮堂,越来越沉甸。
在他的一生里,其实一直在奔跑。
跌倒了要爬起来跑,被人追债要跑,偷东西了要跑,骂了人要跑...似乎无时无刻,都在跑,拼命的跑,为了不被别人赶上,为了不被别人替代。
但唯有此刻,他居然觉得跑得快意。
救人这样的事情...也可以和他沾上关系吗?
李三不知道。
终于,望着近在咫尺的酒楼。
他的脚步慢慢地慢了下去,看着灯光四溢的酒楼,竟然有了几分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涩。
然后,他听见了一阵阵打斗声。
砰砰砰——是兵革相撞的声音。
怦怦怦——是他心跳的声音。
于是一下子,李三顿住了脚步。
流仙酒楼是整个密州最繁华的酒楼,来来往往基本上都是小有名气的修士,才会被十四盟安排在这里。
安保向来出色,外地人可能不太明白...但是李三作为密州的本地人,从小就一直听过一个传闻,据说流仙楼里有三位十四盟的元婴级散修助阵...
所以如果有一天,流仙酒楼出了事,从某种意义上也就说明了,管辖密州的十四盟,多少也有一些自顾不暇。
十四盟...是不可一世的世家和底蕴深厚的门派,共同组成的仙盟。
如果十四盟自顾不暇——
稍微有些许敏感的李三,喉咙里的唾沫微微一咽。
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至此,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酒楼,心中不断激越的心跳忽然慢慢地变回了一滩死水。
要转身吗?
要离开吗?
要当今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要回头吗?全当只是去院子里拿了盆回来,哄老奶说去了个野厕。
反正、本来、
都和他没关系的吧。
他踮着脚,一步一步倒退。
然后,身体前倾,重心下压,如同豹子一样向前面的亮光跑去。
僵持不动的酒楼里,曲轻云盯着手上没有信号的求救符,下一瞬就看见大雾里有个人影直直地朝他冲了过来。
少年剑修微微蹙眉,握着手中的双剑,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