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东西我叫它异目,而它又生得如同魂体一样?”
邹娥皇:“异目,重点不在于异,而是目。师兄刚刚说的那句白泽代石妖受过,才有了异目,所以我猜测,他们都是人为造成的因素,白泽之后,接替它的便是异目。至于这背后的人恐怕图谋不小,白泽乃神兽,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听过它神兽的名头,如果有人要下一步至少五千年的棋,那么所图谋的非天下,我竟想不出第二种。”
容有衡笑了。
“师妹,你的视线被人的身份困囫住了,天下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你看那周平得了天下后,玩了三年不也扔了吗?”
邹娥皇想,这可真是个地狱级笑话。
周平是扔了吗。
分明是死在了登基第三年。
“更何况,如果下这步棋的不是人呢,或者说,祂们曾经是人。”
容有衡如此道。
邹娥皇神色微变,她想了想,然后迟疑地传音。
“师兄,你是说,本世的飞升者?下这步棋的人在本世之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派这些个眼线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自以为的穿书,那本书的内容也很值得推敲了。原书里从没有提过什么飞升者,只是说了一句天道不全。
哎,都怪方半子出生的太晚,现在剧情线都快被他们玩崩了。
邹娥皇只觉得心慌。
人对于未知,总是要慌的。
容有衡啧了一声,“可以这么说。”
“师妹,你以为他们是神是仙么,其实都不是,祂们是一群疯子。”
“疯子?”邹娥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譬如说,凡人,三千年前的凡人,不能修炼的凡人,在他们区区百年的人生里,他们可以找到一个绝对不会实现的目标,当乞丐的人想要块地,有地的人想要钱,有钱的人想去当个官,而当官的人...再向上爬,就是昔日还有的龙椅。”
“于是你会发现,一出生就坐在龙椅上的人,分为明君与昏君两种,极少有守成中庸者,明君的目标多半是四海升平;而昏君,与其说他昏庸,不如说他无聊到发疯,比如这世上最后一任皇帝。”
“他莫非就真的不知道他的皇后是妖么?”
“他莫非真的不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么?”
容有衡笑了下,“他只是太无聊了,无聊到发疯,又或者说,他比背朝黄土的农人活的还要可怜,因为他根本不认同自己存在于世间的意义,他不认同君王的职位,无法履行君王的义务,却还想要举天下之力去完成自我。”
“但他忘了,生来就是皇家的人,其实没资格说自我的。”
容有衡继续传音道:“那飞升之人中,就出现了一个号称真神的,师妹你也可以简单看成,修士里的皇帝。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攀到了最后一个目标,结果发现,目标背后是虚无。”
“如果修士修仙是为了飞升,那么飞升是为了什么?”
天上宫阙多清冷。
若飞升是为了长生不死,那长生不死难道不是为了烟火人间么,可飞升之后,哪来人间。
邹娥皇终于转头,她盯着他师兄的眼,那双眼睛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眸,但是放在容有衡身上,你绝对不会觉得这个男子多情,你只会觉得他冷。
好像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位于巍峨高山上只此一人的冷。
这种冷,像是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
但是当容有衡的眸里映出一个邹娥皇的时候,你又会觉得,这个人从未这么热过。
容有衡:“等日后时机合适了,我会告诉你全部的,但是眼下,我只能和你交代的是,本世天道不全,但天道非生来不全,是有人刻意在天上扎了个口,放下了这些异目。”
“修士们想上去,但是上面的‘神’只想下来。”
邹娥皇沉默不语,她心里忽然有种很古怪的想法,但她形容不出来。
黑夜里,只能见得那透明的魂体不断挣扎。
容有衡起手,巨大的太极云纹阵法从他的手掌而出,还在不断挣扎的异目,突然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美味的东西一样,钻了进去。
邹娥皇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他师兄并不急着找路,原来是因为这东西就跟钓鱼一样,把饵抛下去了,鱼自然咬钩。
“你知道这群东西一开始下界的途径是什么么,不过也就是借助阵法。”
阵法,才是这个修真界最玄妙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来说时空转换,这是高阶大乘才能拥有的能力。
但是阵法,却能赋予低阶修士,大乘的能力;而像一些个传送符,其实里面最核心的不过也就是阵法。
无数个修士画了千百遍,但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阵法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将大乘才有的能力赋予他们。
这件事只有大乘会想。
但是活着的大乘,又太少,太忙;
他们忙忙碌碌,经营势力,忙忙碌碌,寻找天材地宝,忙忙碌碌,到最后连求仙为了什么都忘了,却还要求。
“祂们在阵法偷窃能量,为的只是真身重临。”
邹娥皇不得不承认,她师兄或许是在编故事,但是八成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她看见了,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嗦嗦声,穿越而过。
刚刚只有一团的异目,慢慢膨胀,逐渐变成了一个拳头,然后甚至成了一段手臂的形状。
就好像是有生命有智慧的东西。
“怎么样,怕么?”
容有衡轻声问,他来的时候走在邹娥皇后面,慢悠悠地,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已经站到了她前面。
月光落在散修常见的白袍上,竟多了几分说不上的恣意风流。
于是邹娥皇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她师兄曾经站在那里,就代表了这天下最令人艳羡的“年少成名”“师出名门”“意气风发”“惊才艳艳”,但是后来的所有,都毁于人前的那一场假死。
人们如今说起他的时候,除了不自量力,就只剩下了幸灾乐祸。
“怕什么?”
邹娥皇忽然面无表情,少了几分方才的拘谨。
她向前走了一步。
风动草动,寂静的夜其实根本不寂静。
而万物的喧腾窸窣,邹娥皇只按住了背后的剑。
她终于明白刚刚那古怪的想法是什么了。
如果这个求仙的人,一开始为的就不是飞升呢?
就像是她,求仙这五千年,除了为一柄拔不出的剑,就是想回家,回家。
那她还会变成师兄说的,天上疯狂想下来的疯子么。
又或者,疯子一开始求仙的时候,想的也不是飞升,可能只是想庇护一方,或者为了喜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