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晚上都不睡觉, 只守着那口井。”
下一秒,邹娥皇吹灭了屋里的烛灯。
一片漆黑里,众人忽然觉得空间前所未有地窘迫了起来。
“翠儿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邹娥皇道:“她说,那口井就是灯。晚上的秘境暗无天日, 看不见灯他们会觉得彼此的存在被吞噬了,只有守在那口井那里,他们才觉得, 活着。”
什么人才要体验活着的感觉。
又是什么人在黑夜里会觉得被吞噬。
或者说, 这些人,还算是“人”么。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异常,”邹娥皇摩搓着下巴, 微微笑道:“那个时候的我...以为翠儿说的是怕黑, 便自告奋勇地交给了她,钻木取火。”
“什么是钻木取火?”
越蓬盛瞪大眼睛, 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在蓬莱岛上修行多年, 不敢说是博闻强识,但多少还是看过不少修真秘典的,可从没听过钻木取火这四个字。
邹娥皇目光凝在越蓬盛身上,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天机子当初也是这么问的。
在凡人世界里家常便饭的引火方式,在这些修真土著的面前, 甚至掀不起半个水花。这些生性傲慢的修士啊,天生便信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天地万物的元素都该为己所用。
所以当面对是一个修仙世家里养出来的修士时,你如果问他, 火是怎么点的。人家八成要一打响指,拽出一个火诀,然后得意洋洋地告诉你,就这么出来的。
可是这世上修士十不存一。
绝大多数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具备使出这样简单戏诀的能力,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钻木取火,就是用硬木棒对着木头摩擦生火,”邹娥皇指了指刚刚被吹灭的烛灯,低声笑道:“就像是这里的烛灯一样,他们产生的火,都和你们认知里的灵力无关,你明白吗,修士不是万能的,凡人也不是无能的。”
“正相反,越蓬盛,你有想过么,若你一生只是一个没有灵脉的凡人,不是出生在蓬莱岛上,而是就出生在二十年前妖界入侵的十四凡州之一,你有想过么,你该如何才能活下去——”
越蓬盛想了想,顿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个修士尚且在乱世不得独身,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可是那些凡人就是这样的活了下去,他们面对着荒灾,没有被饿死;面对着极寒,学会了取火;得知妖王兵临城下,修士们望风而逃,丢城弃甲;而凡人么,则在边境十二城立了炮台,拖住了当时最精锐的虫队,为战局扳得一个喘息,等来了宴霜寒的出山。”
“当然。”
邹娥皇又笑。
她双手拂过烛灯,下一秒火光亮起,将一行人的身影一一照在墙壁之上。
邹娥皇声音素来温和,偏众人莫名地听出了几分冷诮。
“后世只会记得宴霜寒,他们说没有宴霜寒的一剑,天下就要大乱。凡人把剑皇当神一样崇拜,却忘了,一开始拯救他们命运的,其实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
尹月搅了搅手中红绫,浑不在意地乜了一个媚眼,“你又偏题了。”
她不是尹芝青度越蓬盛这类的小年轻,会被几句话动摇。在一个成熟的修士眼里,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如果没有一个宴霜寒的话,就是牺牲一百万个凡人,有用么。说到底还是那句老话,打铁还需自身硬。
凡人比起修士,可怜。
可是凡人的可怜,难道就是修士造成的么。
修士和凡人一样,也只是人而已。划分了三六九等的不是制度,而是背景,是天道要让一部分生出灵脉,一部分堵塞灵脉。
“没偏题,”邹娥皇挠了挠头,然后解释道:“就是因为我比一般修士要多了解凡人一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才成功地混进了他们内部,我教他们如何将砖块砌在一起,如何造房子。有了火与房子,那些村民在晚上的时候,就真的没有围在了那一口井前了。”
越蓬盛听得有些入迷了,往前一动椅子,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身后发出一阵锅碗瓢盆的声响儿,抬着烛火去看,才发现是一堆供奉用的东西倒了。
但好在没跌碎什么。
众人也就没甚在意。
“他们不去看那口井,于是我就有了机会。”
“我在一日晚上,终于得了空儿,偷偷摸摸地溜了过去,去看那井里的海。”
“师伯,难道你当时就发现了那井有什么问题么?”越蓬盛呼吸一滞,前所未有地崇拜起了邹娥皇。
“想哪去了,”邹娥皇连连摆手。
“我去是因为,”邹娥皇慢吞吞道:“我想合个影,好歹也算是来过这四大海之一,再等下一次机会,就又要是七十年后了。”
“不过,诚如你们想的一样。”
“幻海天那口井有古怪。”
邹娥皇平静道:“在那里,我得到了不死神木。”
“不死神木!”
尹芝发出一声惊呼,绕了这么久的话题,终于点到了正题。
“不是不死神木,是不死神木的种子,”邹娥皇纠正道。
“那天我记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哇,我当时修为和越蓬盛差不多,并没有在秘境里也能打出火的实力,只能拿着最简陋的照明灯,微微点亮前面的路。”
“后来我大脑有一阵是空白的。”
邹娥皇抬头环视一圈,然后诚恳道:“所谓空白就是,我想不起来我怎么在那里拿到了不死神木的种子,我只知道当我恢复意识地时候,我手里已经有了那颗种子。”
“这种手段,若不是你得到了不死神木的种子的话,说出去倒像是试炼,”尹月沉吟道。
有些大能身死道消之前,怕自己后继无人,便会留下一些传承,等待有缘人开启。
倘若有缘人成功了,那么便保留记忆,得到秘法。倘若失败了,那不过也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然后在那口井前,我被人拦住了。”
“是一群鬼谷的人。前面说过的哈,我和天机子两个人就是被他们逼着进了这个村落,然后好巧不巧,又在彼时被他们找到了,当时我手里就捏着种子,摆明了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
“但我不信邪。”
邹娥皇说。
“我信只要跑得快,就没有人能追的上你。结果好巧不巧的时,逃跑的时候就撞上天机子了。”
“结果当时那个傻小子还在给翠儿描丹青,我大喊说要赶紧跑的时候,他落了个耳空,结果就被赶来的鬼谷众人围着削。”
“然后后半个月里,我隔三差五地回趟村子,其余时间里就在东躲西藏。”
讲到这里的时候,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