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爹忧心忡忡:“这番动静闹得这么大,各村各寨都有伤亡,可是修真者不傻啊,他们非但不傻……他们还十分精明哩,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晓?若是待他们回过头来……”
靳一斯见庄老爹神情,便知他已经有了一些谋算,并没有出言打断。
庄老爹一咬牙道:“若是这般下去,必定会坏事儿!”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靳一斯道:“俺想到那仙赋调集之地去!”
哪怕对他们寄予了许多期望,但真正听到庄老爹这番想法,靳一斯眼中却迸发一种异样的神采来,庄老爹并没有觉察,他沉浸在自己都要被自己吓倒的疯狂想法中,生怕自己停下来,便再也没有勇气开口说第二次:“若不想俺家虎子将来还像俺一般受这仙赋驱使,便不能叫这些修真门派再这么糟践俺们!可俺想过了,光靠乡亲们……不成,真不成。”
他一脸沮丧又含着某种坚毅:“若是那些修真门派打将过来,便是有再多乡亲也是不成。靳老弟你先前说过,事前需有谋算,可那些门派中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个什么模样,除了俺,大伙儿皆是不知,便是俺,那会儿年幼,亦是看不明白,俺想,俺想,不如便去看个清楚明白……”
他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仙鹤:“俺想着,这些修真门派既从这么大的地界征集仙赋,定有许多和俺们一样的苦命人被征召而去,若能团结他们一道……”
靳一斯眼中除了激赏,此时已经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庄老爹却知道,靳一斯是真正理解他的想法,且支持他的想法的人。可是,庄老爹却苦笑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靳老弟啊,若是这些修真门派肯放俺家上下一条活路,俺是真不想去啊……”
那声叹气中,多少苦涩、多少无奈、多少逼不得已,又有多少行至绝路勃然而生的悍勇!
一老一少站在这巨大仙鹤笼罩的天空之下,气氛一时无比沉重,此时已经是暮春时节,本应和煦之风却隐含肃杀。
靳一斯却神情宁静,看向庄老爹的眼神竟充满了一种敬佩,他知道,庄老爹此去,吉凶难料,可是,庄老爹此去,却又给更多命运叵测的凡人带去了真正的希望……人类中,永远有这样的人在,才会有不可磨灭的信念与不会崩塌的脊梁。
与庄老爹真正分别时,靳一斯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老爹,你要永远相信,这一路,你绝不会是一个人。这个世界,终将属于大家。”
仿佛已经看到千千万万人与自己一道站出来,每家每户都能在自家地里耕作,迎着阳光擦擦汗水,不必再为仙赋提心吊胆……庄老爹沧桑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而自始至终,庄老爹都没有要求靳一斯与他一道同去,更没有问过这样卓然不凡的靳一斯到底是不是个凡人?这样的靳一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就像那天傍晚被靳一斯拍开屋门偶然相遇一般,就此别过,再无相逢。
草妖直到此时,才真正对靳一斯的举动感到奇异:“你不与他们一道前往那修真门派中?”
对于草妖和那些天冥族人的突然现身,靳一斯半点也没有觉得奇怪,他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一直在旁围观。
对于草妖、甚至所有天冥族人的疑问,靳一斯只是一挑眉,犹如长剑出匣,真正现出那种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桀骜飞扬:“我为何要去!”
草妖并没有介意靳一斯的这点桀骜,只是觉得奇怪:“先前是你想帮,为何帮到此却不肯再帮?此去修真门派,定是凶恶无比,无你在旁,他们必是艰险重重……你当真放心得下?”
靳一斯却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你们这些修真者啊……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凡人?我回来这一次,不过是向一片原野中扔下一粒火种,如今星火已起,燎原之势已成必然,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的那个世界里,有一句非常伟大的话,历史是由人民书写的,人民必然会胜利……我又何必再参与其中,徒然给他们凭添变故。”
这最后一句对草妖的含沙射影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靳一斯和草妖之间的关系犹如一根横在两人之间的刺,在距离合适时,他们可以平等交谈、甚至愉快相处,只是这距离近到一定程度时,这根刺又会突然出现,扎上那么一下。
此时的靳一斯,他真的不想去帮庄老爹他们吗?就像草妖所说,如果不想帮他们,靳一斯当时何必竭力来说服草妖?只是,靳一斯心中十分清楚,这一去深入修真门派中,草妖定是万万不肯的,那样必定会打乱草妖的计划,一个不好,还会惹出人族各大修真门派,犹如先前那样,惹上一群苍蝇根本脱不了身,靳一斯可以用赌局向草妖争取一个回来的机会,可再想去修真门派,这种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以靳一斯的骄傲,他绝不会开这个口。
更何况,对于草妖肯答应这个赌局的动机,靳一斯真的不知道吗?真的以为草妖是一时好心。
果然,草妖以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神识传音低声道:“所以,你确是来自一个没有修真者的世界。”
靳一斯讽刺地道:“终于肯放心了?你这疑心病真不轻,是得好好治治了。”
草妖肯答应这个赌局,难道不正是希望借机看看靳一斯的真正来历吗?一个在自己做了万全准备要化形,却无巧不巧正正落到自己面前,与自己结契的凡人,以草妖的城府,哪怕已经与这凡人关系亲近缓和许多,甚至肯放他在漩镜塔外活动,也终究不会真正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