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然陪着她睡。
因为太久没有一起睡了,两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带着一点点欲语还休的蠢蠢欲动。
最后,话匣子还是打开了。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方知然说得低沉婉约,将无奈和心疼灌注在每一个字眼里。
“嗯,我也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很荒唐又无解的每一天。
“为什么呢。”这句问里包含太多。
那么喜欢为什么分手呢,既然分手又为什么这么折腾自己,为什么让大家担心,为什么爱而不得……
太多了,也太难了,哪一题都答不上来。
沉默了许久,心里最惆怅又想不透的话,这些天反复追问自己的话,因为是知然,溪曦愿意告诉她。
“我在想,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喜欢对他念念不忘以此来证明痴心不悔的自己。”
“时至今日才幡然醒悟,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
“他说让我退出娱乐圈,我听了好生气啊,他看低我,不止是职业,是整个我。”
“原来口口声声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再深究下去,我生气的不单是他的这句话,而是达不到我理想状态下的他。”
“像是一个做了很久的梦,被无情戳破了,被他三言两语毁了,我讨厌这份现实破坏感。”
“然后我知道了,我们都不成熟,他是,我也是。”
“习惯伤害,习惯公私不分,习惯用主观去下定义,习惯以自我为中心。”
“知然,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到极点,讨厌到想放弃一切不计后果地逃亡。
和上一回分开不一样的是,尝过甜,就再也吃不了一丁点苦了。
这一次他们真切爱过,迁就过,为彼此付出过,也怨怼过,却仍没有结果,这才让人心灰意冷。
所以她开始反省,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好像哪哪儿都是错的。
错误的相遇,错误的联系,错误的纠缠,还有不正确的爱意。
方知然诧异了,原以为她仅仅是失恋了心情不佳,没想到,不只是这样。
“人都是自私的,爱更是,你不能因为一个片面的点就全盘否定。”
溪曦侧过脸去看着她,床边的夜灯将她的五官照得温柔,眼眸里透着光亮。
方知然心底的亮光,正是她没有的。
“为什么……”
她想问的是,孟赤道对你并不好,为什么你还是义无反顾地撞向他。
可话到嘴边就断了,这个不好里面,也有她的缘故。
方知然笑了笑,直视着她:“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吗。”
溪曦摇头。
知然又笑了,眸色是坚定不移:“从你第三次拒绝他的那天晚上,他找我喝酒,向我讨教追你的方法。我就纳闷了,他怎么就是心不死呢,没想到……后来我也跟着心不死,就懂了。溪曦,我喜欢上他对你的契而不舍,多变态。如果没有你,孟赤道对我而言,就是一起长大的别人而已。”
所以她不会生气,不爽,嫉妒朋友,因为这是触发她爱情的开关。
“我见惯了他弱势,无聊,神经质。孟赤道这个人,优点就那么几个,但缺点,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可是我喜欢他,好像连着缺点一并喜欢了,没有办法。”
她说着,语气缠绵隽永,字眼亲昵动人,整个人都沉浸在唯她独享的暗自喜欢里。
溪曦懂了。
她没再问了。
方知然和孟赤道白天黑夜地陪了她两天。
在第三天的清晨,溪曦被一个电话叫回了家。
能让她如此乖乖听话的人没几个,冯优秀女士首当其冲。
电话也很简短,只说了让她回家吃饭,语气没得商量。
溪曦也很配合,点头说好,约了是晚饭,可她中午前就到了。
家里没人,冯女士应该在医院,刘森同志好像被外派公干了,小半月都不着家。
她上了楼,回到房间里睡了一觉。
等再醒来,下了楼,冯女士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
看她下来,就叫她帮忙打下手。
溪曦听话走过去,看着妈妈脸色不好,更加不吭声了。
一顿饭悄无声息地吃完了。
母女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说话。
饭后洗碗的时候,冯女士终于开了口:“妈妈有话问你。”
这个开场白最吓人,小时候她做错事,冯女士就是这样一句“有话问你”,溪曦心虚起来什么都招了。
好像今天也不会例外。
关于刘溪曦进娱乐圈这件事,冯优秀从根上就是不赞成的。
可是不赞成归不赞成,拦不住也是事实。
她能做到的就是不闻不问,只要没闹出什么翻不过片儿的事,她尽量不过问不动气。
况且有刘森这个女儿奴挡着,她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不闻不问里头,包括了自动屏蔽那些八卦周刊。
她做这一行,接触的达官贵人多了去,明星影后也不少,尊重病人的隐私是职业基础,不好奇是她为人处事的本能。
久而久之,更犯不着去听信什么八卦小报。
这一回,是她闹得太离谱。
不止小护士私底下的谈资,连其余病人偶尔都会提一嘴。
冯优秀听着八卦女主角的名字,还以为是谐音,上网一查,不就是她么。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一眼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把她喊回家想问清楚。
刘家的书房,从来都是溪曦反省思过的唯一场所。
这就是她的小黑屋,自小带出来的阴影,抹都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