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终极篇作者:醉雨倾城
第19节
“我不能只看苏朝宇一个人。”江扬快步往里走,“他怎样?”
慕昭白腼腆地笑了笑:“在您休息室里。”
“什么?”江扬瞪大眼睛,“他不是……”来不及等解释,江扬就冲进了指挥室后面的一间带床铺的屋子里。床前面是挂了一张睡帘遮掩,秦月朗比他回来得早,几乎是跳起来:“江扬!”
江扬忍不住走过去:“他在这儿?”
秦月朗见他满脸爱怜和关切,只能叹气道:“你倒是早点儿告诉我们,现在……”
“你当时不是在场吗?”江扬见他们两个都低声细语,也放低了声音。
“我怎么会在场?”秦月朗大幅度摆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奇怪了。江扬不认为自己是做梦,几个小时之前在查图尔岛上,确实是秦月朗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的,他看见苏朝宇从国旗底下复活了,被医疗队抬上担架,坐直升飞机而去,只是不知道送去了指挥中心还是最近的正规医院。江扬看看慕昭白,又看看秦月朗,然后轻轻地拉开了睡帘。
天哪。
江扬的心脏停跳了,骤然恢复的瞬间,血液顿时冲上颅顶,让他头晕眼花,简直站不住。他不被控制地大声说:“这是怎么回事!”
秦月朗皱眉:“你问我们?”
慕昭白站在远处小声说:“我觉得您挺对不起苏朝宇的,老大。”
江扬摘下军帽摔在沙发上:“什么?”
慕昭白上前两步:“事实就是这样的,老大,你看,现在都这样了,苏朝宇如果活过来……”
“他始终就没死!”江扬咬牙切齿,“你们俩,出来跟我解释清楚。”说着,他拉开门就要走。一阵啼哭声传来,撕心裂肺,又娇滴滴的
,吓得江扬赶紧关上了门,秦月朗从睡帘后面的床上抱起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家伙,凑到江扬面前:“要爸爸抱呢!”
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不被控制地低吼:“谁是爸爸!”
慕昭白走过来介绍:“老大,这鼻子,和你简直一模一样,这头发,琥珀色的小卷,整个基地除了你没人能有。小姑娘可真好看。”
“这是个……女孩?”江扬下意识地退远了两步,“哪儿来的?”
“当然是生出来的!”慕昭白瞪大眼睛。
“谁生的?”江扬的脑袋里闪过方珊珊的影子,然后痛苦地把头扭向一边。他实在是想不出谁会在嫦湖湾这种战争前线生孩子。
秦月朗看着小孩:“看看,他都不肯承认你妈妈。”
江扬毫不犹豫地踹了秦月朗一脚,管他是副总参谋长还是小舅舅,先踹了再说:“谁能证明这是我的孩子?”
“那,梁丽征为什么一直哭,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话?”
江扬再次受到了刺激。他最喜欢的小情报员,那个每天穿着粉色蝴蝶结的连衣裙在指挥部大楼里来来去去的小姑娘,居然……居然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生了一个孩子?她才多大?这是谁的孩子?
那个柔软的小生命在保温毯子里挥动小拳头哇哇大哭,江扬本想发脾气,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她是不是饿了?”
“梁丽征不肯喂。”慕昭白抓头,“她就一直哭,我说梁丽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奶粉,卫生员已经出去了。”
能杀死比他强悍的男人也能制服带武器的歹徒的江扬,如今面对一个又软又脆弱、完全不是对手的小女婴,彻底缴械投降。她那么小,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似乎抱一抱都会弄疼一样,当让她躺在那里哭也不是办法,可是……江扬看着她,有种很复杂的情绪,如果说世界上一定有一个姑娘要叫他爸爸,那也应该是方珊珊或者还没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某个女人生的孩子——梁丽征,怎么可能!
小宝贝哭闹乱抓,小小手碰到了江扬,他又是一惊,然后苦笑着伸出一根指头给她握,可是她又不愿意了,大声哭着,似乎泪眼朦胧地看着秦月朗。
“我必须打电话。”江扬深呼吸,离开前又斩钉截铁地说:“不许再说这个孩子是我的……”
“那说什么?”秦月朗笑着问。
“让江立滚过来领回去!”江扬愤怒摔门。
布津帝国七大元帅之首的江瀚韬并不比儿子江扬睡得更久。查图尔胜败的每一分钟他都必须掌握,好在军事和外交上作出第一
时间的正确反映。战争开局在喀布败得太惨,军部的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决策失误,而前线战士要变成人民的英雄,因此,前线指挥官变成了众矢之的。不过这次出战的主力部队是第四集团军,彭耀在前线始终没有回来,因此江扬变成了那个倒霉的靶子,看似理所应当地承担了所有骂名。
包括江瀚韬的那份。
江瀚韬当然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作为一个年轻的中将,江扬所能做的不只是听凭被骂,其实他可以适当地反驳,甚至挑衅。这种时候,即使挑衅都被认为是可以容忍的行为,只是江扬绝对做不到罢了。他习惯了接受父亲的挑剔,就好像无论何时都在情理之中一样,从小到大他都不曾对父亲还嘴,更不要提当时是在一号会议室里,在座的所有人都比他资历深、官阶大。
但是江瀚韬很内疚。那通电话把江扬骂得很凶,如果换做江立站在前面,大约早就跳着脚反驳起来了,若是同年龄的其他军官,被骂哭都有可能。江扬是个心思细密的儿子,江瀚韬当然知道;他更知道这通电话会把自己彻底推向“凶恶”的标杆底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照搬过往。
☆、战前的约定兑现
但是江瀚韬很内疚。那通电话把江扬骂得很凶,如果换做江立站在前面,大约早就跳着脚反驳起来了,若是同年龄的其他军官,被骂哭都有可能。江扬是个心思细密的儿子,江瀚韬当然知道;他更知道这通电话会把自己彻底推向“凶恶”的标杆底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照搬过往。
他后来打过去的时候,江扬没有接听到,接下来就是总攻时间,江扬亲自去了前线,便完全没有时间听电话,直到仗打完,身为指挥官的儿子还需要做很多繁杂的收尾部署,江瀚韬仍旧没有打扰。但他总是记得欠大儿子一个道歉和一份安慰的,虽然这种心理商品的价值会随着时间的变长而大幅度下跌,到头来,江扬只会在电话里说:“您的苦衷,下官始终了解,请长官放心。”
首都的办公室里,阳光明媚。江瀚韬看完了今天的晨报,头条新闻对战局的转述和评论非常妥帖到位,文字老练,这令江瀚韬非常满意,正要吩咐秘书给予记者一些奖励的时候,电话响了,副官说接到了江扬中将的急电。
“转进来。”江瀚韬心里微微惊喜。
“请您用3号线,长官。”副官礼貌地挂机。
江瀚韬拿起听筒,这样,儿子的声音就在耳边,而不会像一号会议室里那样,通过扬声器传遍每一个角落:“江扬,现在如何?”
“爸爸……”江扬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窘迫,因此越发有这个年纪的迷茫和不确定,而不是像一个老成的中将那般过分稳妥、自信着,“爸爸,我需要你。”
这是他们战前的约定,江瀚韬当然记得。但他也记得电话那头的大儿子怎样用去了十几年的时间跟他冷战,除非必要场合,否则连一声爸爸也不肯叫,威胁利诱均不见成效。即使刚做完手术……江瀚韬想到那年的海神殿之行就觉得难受,那时候的江扬一定恨死了他,即使坐不起来都要拒绝他的怀抱,而现在——儿子遇到了什么?
“爸爸?”江扬深吸一口气。
“我在听,江扬,怎么了?”
“有件事情,非常为难,我需要您
的帮助。”江扬说,“先向您道歉,我没有及时察觉到任何苗头,阻止……它无法被阻止……对不起长官,这件事很严重。”
终于又叫回了“长官”,江瀚韬苦笑:“听起来,你犯了个大错。”
“不是我。”江扬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现在,我手里有个孩子,刚出生,女孩。”
江瀚韬的头立刻就大了。这果然是一个“可以预见却被忽略”同时又“无法阻止”的事情,也果然达到了能让江扬主动送上门来请求帮助、称呼爸爸的严重级别。“不要兜圈子,父母是谁?”
江扬长长地叹气:“请您不要生气。母亲是下官综合情报处的少校梁丽征,父亲……不出意外的话,是江立。”
江瀚韬把一口气提在胸间足足十几秒才放下:“江立。”
“是,爸爸。”江扬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并不觉得梁丽征竟然可以生孩子,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孩子。”
“是江立。”
“是,爸爸。”江扬意识到了父亲的震怒,这种平静的爆发最为可怕,他下意识地说:“对不起……爸爸。”
江瀚韬左手握着听筒,右手紧紧攥拳:“不不,江扬,这跟你没有关系。找个时间,把孩子和那个小姑娘送到首都来,我会安排她们。”
江扬吓了一跳:“长官?”
江瀚韬苦笑:“唔,你又忘记了,我们用很不冷静的方式谈过,把方珊珊送走的人不是我,儿子。”淡淡的自嘲和巨大的苦闷让这句话具有了奇效,远在嫦湖湾的江扬尴尬地低下头去。顿了顿,江瀚韬说:“这件事尽快办,江立必须和这位小姑娘结婚,当然,孩子的事情倒不必提前公布。”
江扬有些不能接受这个巨大的改变,竟脱口而出:“结婚?”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
“并没有……”江扬说,“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觉,对不起,长官。”
“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管你称呼我什么,”江瀚韬说,“让秦月朗尽快带她们回家,事情要控制在尽可能小的范围里。孩子的妈妈离开基地以后的事情,全权交给你处理,江扬,务必全面妥帖。”
江扬立正回答:“是,长官。”尽管对方看不见,但是江扬已经习惯了如此,他发誓父亲可以感应到。
“另外,”江瀚韬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听说你病了。”
江扬微笑:“没有大碍,长官,下官一切都很好。”
果然如此。江瀚韬只能接受木已成舟的现实,挂掉电话,看着窗外凝神冥思。远在国外的江立正在痛苦地倒时差,坐在会场外面两眼无神地喝咖啡,对他已经当了爸爸这件事浑然不觉。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个“代表已经是大人”的好奇又刺激的晚上到底意味着什么。
江瀚韬没有
立刻给小儿子打电话。他需要想一想这些话应该怎么说才比较妥当,才不会让江立感到恐惧,同时又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为此,他必须得到严厉的教训。正在这时候,副官又来转接电话了,还是江扬。
“是关于苏朝宇,长官。”江扬说,“指挥中心医疗队没把握处理好他的伤势,已经送去首都了。”
江瀚韬这才想起来,刚才的电话里,他只顾着为自己的孙女吃惊,竟然忘记问一句他另外那个儿子的是否平安。对于江家来说,苏朝宇因为和江扬恋爱的缘故,“救命恩人”一说就逐渐消失,他们因为事实无法改变而接受了苏朝宇,起初自然是别扭的,但时间久了,竟也觉得并没有什么难堪。因此,江扬始终觉得苏朝宇有理由在家里和所有孩子一样平起平坐,甚至得到更多的东西。“我能为他做些什么?”江瀚韬只希望他的弥补不会太晚。
“手术室和病房都安排好了,下官打算乘下一班飞机回到首都,陪着苏朝宇度过难关,同时也方便军部的问询和会议。”
“可以,回来吧,儿子。”
☆、小欺骗
“手术室和病房都安排好了,下官打算乘下一班飞机回到首都,陪着苏朝宇度过难关,同时也方便军部的问询和会议。”
“可以,回来吧,儿子。”
江扬想了一下说:“只有一件事,长官。苏朝宇伤得很重,我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说他会好好活着,因此……”他哽咽了一下,深呼吸了一次才继续说:“因此我想……我应该和他结婚,至少……”
江瀚韬终于明白这第二个电话的由头在哪儿了。结婚,很美好的词语,但是在两个儿子身上偏偏都发生得这么诡异,实在大大出乎他最初的预料。“江扬,现在苏朝宇还……”
“不,长官,您误解了。我只是想和苏朝宇低调地注册结婚,这样……”江扬苦笑,“我出现在他的葬礼上的时候,便可以名正言顺些。”
江瀚韬十分难过。这是一种内心深处而起的悲伤,他错过了儿子最好的童年少年,把他的青年时代禁锢在军队里,连他人生最重要的幸福都不能亲手给予。七大元帅之首的江瀚韬眼圈微红:“好,你们可以立刻办。”
“谢谢您……”江扬说,在匆匆挂掉电话之前,叫了一声爸爸。
嫦湖湾指挥中心已经开始换防,第四军和飞豹师的高级长官正在准备返程,布津的海防军人已经派了三支特遣部队前来处理查图尔战争的剩余工作。秦月朗推开门:“苏朝宇已经上飞机了,你呢?”
“我飞下一班。”江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从现在开始,我在医院里办公,你打电话让军部在医院给我设一条保密线路。另外,苏朝宇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对元帅说。”
秦月朗紧张了一下:“苏朝宇不是好好的上了飞机吗?医生说生命体征很稳定,只是太虚弱。”
“就是这件事,秦副参。”江扬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里透
露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务必向元帅保密。”
秦月朗比了个“收到”的手势,然后迅速转换了话题:“孟帆怎么办?”
江扬愣了愣:“怎么办?”
“你被苏朝宇干扰了判断和思考力,”秦月朗说,“你要求慕昭白绝地反击,他们的行动被记录在案,比较麻烦的是,首都派遣来的技术员也知道。虽然我并不是很懂,但慕昭白刚才已经发表了意见,他们的反击方式和孟帆无法紧密配合。你不得不考虑孟帆活着出现以后的身份。”
江扬停下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沉思了片刻便拿起电话:“综合情报处慕昭白,到指挥官休息室报道。”秦月朗找出几份文件让他先过目,然后在他耳边似乎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还要顾及程亦涵的感受。”江扬张嘴要说话,慕昭白已经推门而入:“长官。”
“真的一点儿没法配合?”
“没办法,老大,技术上的事情瞒不过行家,也容易给你找麻烦。”
江扬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和孟帆一起的人有活着的吗?”
“有两个,长官。”慕昭白说,“但是……”
“给他们豁免权,立刻让程亦涵申请,然后要求他们做一份我们希望中的口供报告。”江扬说完后,沉吟了一下,“程亦涵那里,我会跟他谈谈。”
慕昭白为难地说:“老大,还是我自己说吧。”
“你能行?”江扬苦笑看他。
“当然。”慕昭白耸肩,“这是半件家事。”
秦月朗笑了:“当年程亦涵恨他主要因为程中将的缘故,现在——喂,通常情况下,你的副官没有这样小心眼,对不对?”
江扬没办法,只能把两人统统赶了出去。本来应该正点的飞机因为给其他的救援机让跑道,延误了40分钟,江扬坐在机场里,左思右想,还是把电话打到了程亦涵办公室。不出意料,对方已经办完了所有申请手续,听起来也显得十分平静。江扬没敢问那些想好了的、直白的问题,只是旁敲侧击,最后反而是程亦涵先不耐烦了:“我说亲爱的长官,您是候机太无聊了还是急于跟下官聊天?”
“前者,敬业的副官。”江扬说,“我急于跟苏朝宇聊天。”
程亦涵点头:“下官在收线前请您放心,关于孟帆……下官始终觉得,完成任务和原谅他是两个概念,但也并不冲突。下官只要知道,时局需要,这就够了。”
江扬一愣:“这话是……”
“我跟父亲谈过,关于现在的形势和长官您的状态。不得不说,下官明白了一些事。”程亦涵放低声音,换
了个称呼,“别担心,江扬,我确信你不会让船沉了,如果需要修理工具,你伸手就好。”
江扬攥着手机,说不出话来。以程非和江瀚韬的关系,江扬并不信父亲会跟他的前副官把那件大事开诚布公,就像他须得护着程亦涵那样,江瀚韬要护着的人也有很多。他们在沉船上奋力划行,企图快速到达安全的港口,父辈已经力竭的时候,年轻人必须撑下去。江扬需要这种超越了上下级和兄弟朋友感情的支持,却又因为自己也许无法护全他们而心生歉疚,他只说:“谢谢,亦涵,我完全放心。”
“好的,那就这样,长官,请问苏朝宇上校好。”程亦涵挂线,继续他的工作,他相信江扬一定会觉得轻松一些。
江扬看着飞机起落的目光挪回手机屏幕上。多年来,他习惯把程亦涵的私人电话放在“家人”分组下面,此时此刻,他可以注视着那个号码平静地呼吸、耐心地等待,万分安心。
☆、漂亮的疤
军部为重伤官兵预约了一层楼的病房,召回了所有休假的外科内科大夫集中救治护理。如果在这些伤员中间一定要排出一个优先级的话,苏朝宇的名字早就被写在第一位了。基本上每一个医护人员都知道听到了“这是苏朝宇上校”这句话,至于苏朝宇是谁、为什么要说这句话的原因都不重要了,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是一个无名小卒,大可不必在抬下飞机的时候先强调名字和官衔。
苏朝宇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医生一直不明白他伤得不轻为什么还可以活着,应该是有人在查图尔尚未被攻下的时候就为他简单处理过,几处伤口因为包扎不得当而显得格外吓人,甚至,苏朝宇的人中上有青紫的指甲痕迹,可是,谁救了他?苏朝宇一路上时而清醒,一旦睁开眼睛就问:“江扬呢,罗灿呢?彭耀活着吗?”彭耀因为并无大碍被留在了一家市级医院,他本人没有任何意见,甚至非常乐于在能动弹以后就马上回到嫦湖湾去,把他的狼崽子整队带回。只是朱雀王非常不高兴,不但把医疗救援队骂了一顿,还威胁说“即使只要一个创可贴,也要回首都来贴”,于是,飞机上这才多了彭耀的位置。但是连续两次,彭耀刚能起来回答苏朝宇的话,海蓝色头发的英雄就又昏睡过去,搞得彭耀非常无奈,只能干躺在那里看窗外的夜空。
医院为彭耀留了一个手术室,准备了全套的活动床、担架轮椅,彭耀意识清醒地吼道:“老子没事!你先把这个人救活了!”伸手一指,身后是重伤的廖十杰和罗灿。苏朝宇的活动担架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彭耀甚至来不及握一握对方的手。
手术不算大也不算复杂,只是因为“这是苏朝宇上校”,所以医生格外小心,连缝针都亲自盯着,把苏朝宇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个遍,终于肯把他推进病房的时候,江扬早就等在那里了。
术后的苏朝宇还带着浅
绿色的帽子,裹在一张消毒毯子里,护工把他移动到床位的时候,他无力动弹,只能在昏迷里难受地皱起眉头。江扬站在两米外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有那么几分钟,他觉得他的小兵已经死了,若不是心电图还平稳有节奏,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判断——矫健如豹般的苏朝宇现在需要氧气面罩和吊针、纱布,需要有人帮他翻身,给他少得可怜的水,他只有在觉得难受的时候才会微微睁开眼睛——医生说这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睡一觉就好了,但江扬的理智选择了相信这个说法以后,情感却仍然觉得,只要一眼看不见,苏朝宇就会死了。所以他近距离地坐在病床边,目不转睛地等着他的小兵醒过来。他本来想握住苏朝宇的手,但是一只手上有子弹破皮的大伤口,缠着纱布和胶带,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又插着吊针,江扬只好看着,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幅度,仿佛面前躺着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片叶子。
这种感觉维持了有半个小时左右,江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幼稚可笑的时候,是因为背都弓酸了。他挺直了腰背舒展胳膊,苏朝宇轻轻地“哼”了一声,睁开眼睛。
苏朝宇的眼睛还是有些不聚焦似的,但他一定看见了江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他吞咽了两下,尝试着发声:“江扬。”
“继续睡。”江扬覆住他海蓝色的眼睛,“天还没亮呢。”
苏朝宇的面颊微热,皮肤因为在海边吹了几天的缘故有些粗糙。江扬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和微微湿润的眼角,苏朝宇说:“江扬,我回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跟你离开那个鬼地方,一起活着。”江扬吻苏朝宇的脸,一遍又一遍,苏朝宇先说“我的嘴唇很麻”,又说“我把罗灿放出去了”,还模模糊糊念叨着关于彭耀的事,江扬便明白了他是还没完全清醒,就这样不停地吻着他,直到他重新睡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苏朝宇从极度疲惫里彻底醒来,看见江扬正在以家属的态度和名义签一张又一张的治疗方案、手术单、麻醉单、体检表、化验结果,等那护士走了,苏朝宇才说:“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我们公开注册了,亲爱的朝宇。”
苏朝宇只能用嘴的大幅度开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那真是太公开了。”
江扬伏低身子跟他耳语一番,苏朝宇瞪大了眼睛:“这是欺骗,我亲爱的长官,你骗了元帅,你爸爸。”琥珀色眸子的中将眨眨眼睛:“有吗?那个时候你确实已经盖着国旗了。”
“国旗?”苏朝宇做出一副不能呼吸的样子,“当时我以为他们
怕我体温过低,给我军大衣呢。我正想告诉你,应该查查是谁在挖你的墙角,冬季大衣薄得像床单。”
江扬在这么多天的痛苦挣扎后第一次笑出声音来。他如此爱面前这海蓝色头发的小兵,爱他躺在病床上还说这么大无畏的话,爱他从从容容的样子,爱他含笑的表情,爱他皱起眉头等自己的下一句话。他简直爱苏朝宇的一切:“都盖国旗了还惦记着我的家业,应该得流动红旗。”
苏朝宇小幅度摇头:“别现在颁奖,我很累,我要休息。”
江扬笑眯眯地坐在阳光下:“你有充足的时间休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在三天内办妥退伍手续,不但离开战场——”
“我睡着了。”苏朝宇不准备再理江扬,他知道他的情人长官、长官情人的世界已经浓缩并填充满了这个病房,容不得任何哪怕是来自想象里的质疑和剥夺。但是,偏有人不识相。苏朝宇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走廊里有彭耀的声音,他大概是叫住了一个正要进门的大夫,十分凶地问道:“苏朝宇怎么样了?”
“彭师放心,没有大碍。”
“那就是有小碍是吧?碍哪儿了?”
“因为做了手术,身体又比较虚弱,要多躺两天。”
彭耀更凶地问:“你们给他缝好了吗?”
江扬差点儿笑出声来,苏朝宇无语地望着天花板继续听。
医生对这个问题也相当无奈,彭耀从外科技术和道德原则上鄙视了他们的行医经验,虽然苏朝宇的伤口并不是这位医生亲自动手缝的,但他还是详细科普了一下整个过程,并表示这个环节完全是小事,除了可能会留下疤痕以外,不会有其他长远影响。
“老子的副师长,留疤也要留条漂亮的疤!”彭耀说着就推开门,看见了在床上强忍着笑意因此满眼泪水的苏朝宇,身边还有一个毫不掩饰欢乐情绪的帝国中将。
☆、猛虎和头狼
医生的表情相当难堪,但还是完成了例行查房的任务。期间,彭耀像一本会发声的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把苏朝宇的病情从头上的擦痕一直问到脚腕韧带拉伤,简直比江扬关心得还要详细。若不是琥珀色头发的那位已经提前声明自己是苏朝宇的正版家属,那彭耀绝对有理由被误认为苏朝宇的亲弟弟或者……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