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2 / 2)

还来不及感叹,司机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右臂一个弹孔正在冒血。反正也是一死,精疲力尽的他干脆扔掉了方向盘哀嚎起来。苏暮宇深呼吸,一纵身扑向前方死死抓住了方向盘,满头血汗抬额的瞬间,他看见一辆巨型货车直奔向自己。

它太大了,估计司机已经看见了苏暮宇的车,甚至已经在踩刹车,但它的速度和体积都让它很难躲避危险,就像巨幕影院的3d电影般,苏暮宇知道这不仅仅是吓唬人的效果而是玩命,於是不顾一切地疯狂打轮,在警车的枪击下,整个车子冲过并不算低的r5国道路基,标枪一样飞了出去。

警车里的候鸟显然没料到他们的波塞冬有这麽大的胆子和如此魄力。要知道,路基下是草皮和沙地,危险性大大降低,不管苏暮宇是不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这个方法,都好过被大货车碾成明信片。当然,候鸟们也需要活口,警车司机在之前的躲避和追击中养成了手上的惯性,一看苏暮宇的车消失,也跟著别进对面车道。尽管大货车使出了万般力气停车,还是把警车车头几乎削没,後座里学生模样的人花了好几分锺才爬出来,货车司机推开门,直接摔在路面上,裤子下一片洇湿,他以为撞了警车,尽管根本不是他的错。但那候鸟只是在地上趴了几分锺,不管警车司机死活,踉跄向货车後的路基奔去。

r5国道就此被堵死。货车用岌岌可危的姿态扎在那里,车头已经看不见的警车横在路中。货车尾巴後面追了两辆小车,距离警车不到十米的地方,各种车辆纷纷发出无比难听的声响一个接一个戳在路面,宽阔的国道在一分锺内成了大型停车场,有人开始报警。而由於货车体积实在是太大,大多数人只注意到了路面上的事故,并没有发现远处还有一辆四轮朝上的小车。

但候鸟知道。他根本不是所谓的预备役,而是在孙秘书和杜通手下工作多年的资深候鸟,也正是他在宾馆里主动收下了另外由海神殿内部人员伪装的服务生送来的钢笔──确切地说,那是一枚小巧的遥控引爆装置,只要它被苏暮宇拿在手里,甚至只要它在房间里,就可以用不到三秒锺解决现任波塞冬以及周边50米内所有会呼吸的东西。可是苏暮宇并没有上当,这让候鸟浑身热血沸腾。要知道手刃一个人的快感绝非一个工程项目的成功可以比拟,他的脚踝扭伤了,却咬牙一步步超那辆车奔去。他要的人就在车里,周围没有超过3米的物体,即使苏暮宇逃跑,他也会把他抓回来,如果必要,他就割下波塞冬的脑袋,放在车载冰箱里。等到杜通代替波塞冬掌管南原市的时候,他便可以带著头去邀功。

苏暮宇的左臂和右腿以非常难受的姿势卡在车里,脸贴著司机还在抽动的尸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车头先著地,翻了一圈之後向右倒,现在,苏暮宇只要能把腿和胳膊伸出来,就可以从没有玻璃的窗子里逃走。浓浓的汽油味在车前弥漫,有小朵小朵的火花炸开,苏暮宇的右眼被头上伤口里流出来的血糊住,看不见原本绚烂的世界,他所能做的只有奋力挣扎。左前臂应该是骨折了,剧痛无比,苏暮宇很想大叫几声来缓解疼痛,但时间不多,他如果想逃命就要在火花炸到泄漏的油面之前把右腿从座位缝隙里拿出来。小腿被夹得不过血,苏暮宇都能感到脚趾在鞋子里逐渐变得冰冷,右手和左腿完全使不上劲,他甚至用牙去咬座椅套,试图抽出它来,给身体腾那麽一丁点儿的空间。但一切貌似都是徒劳的。

终於,他和他的候鸟见面了,用人间最尴尬的方式。枪口比候鸟的头先进来,苏暮宇只有努力扭头才能看见对方的面孔。如车里那样,不屑,夹杂著些许令人不愉快的怜悯,他打量著苏暮宇的姿势,拉开保险栓。

“我已经通知了自己人。”苏暮宇的声音意外变得冷静客观,“杀波塞冬事小,你失去的东西更多。”

那候鸟没有答话,把枪口在苏暮宇身上来来回回扫著,终於,停在他的太阳穴上。“闭嘴。”

苏暮宇听见枪响。世界在那个瞬间变得异常宁静──不知道死是不是这个感觉,万物停止运动,他是世界的中心──苏暮宇的身体猛地向後挣扎了一下,剧痛从压著的右脚踝穿来,也许是脱臼,也许是骨折,总之,苏暮宇自己都听见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碎裂的声音。很快,他觉得右臂变木、变热後又变冷,候鸟正在打电话:“杜大人,您给个话。”苏暮宇早就知道杜通在南原市的乱局里始终做壁上观却得了肥美的渔翁利,但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性命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决定这个事实,他想说些什麽,却发现舌头不听使唤,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住了右臂上的一个血窟窿。

那是自己的血,热,浓稠,没有传说中彻骨的剧痛,苏暮宇甚至能很平静地看著它,许久才发现身体在严重地哆嗦著。他的上下牙齿打架,抬头的时候,那候鸟刚好抓住了他的下巴,死死捏住,几乎要捏碎。苏暮宇没有躲闪,多年前,波塞冬就喜欢这麽捏著他,那时候他最常做的一件事是把眼泪含在眼眶里,不管他想不想哭,他都这样泪眼汪汪地看著波塞冬,认错、求饶,甚至是求他狠狠地扑上来撕掉衣服,用各种方式让他爽。不能哭,哭了就代表他害怕和软弱,波塞冬会暴打他,然後三天五天不给他东西吃;亦不能笑,笑了就代表他不屑,波塞冬会捏著他的脖子往死里掐,或者一刀戳进他的心脏。他喜欢看苏暮宇这样的表情,含著眼泪,似乎是无限委屈又不敢声张,楚楚可怜,无限爱惜。

现在面前的人喜欢什麽?苏暮宇看著他,他说:“疼吗?”

苏暮宇眨动眼睛:“杜通是精明人,他不敢杀我,你难道不著急把我拖出来吗?”

他仍旧维持刚才的表情,就像时间拨回去了几秒一样:“疼吗?”

苏暮宇拒绝回答他,他於是把苏暮宇的下巴几乎捏碎:“求我,哭著求我,我就把你舒舒服服地捞出来。”

苏暮宇看著他,用海蓝色的眼睛看著他。有人说,苏暮宇海蓝色的眼睛如果含著眼泪,就像是上好的宝石放在水晶的柜子里,有绝世的光芒。那时候苏暮宇被说这话的人压在身下,一/丝/不/挂。那人甚至说,你的蓝眼睛如果挖出来,是不是还会这样发光?我想把它做个装饰,你说如何?

不行不行……苏暮宇死死含著眼泪说不行,并且换了一个让对方更舒服的姿势,没有了我的蓝眼睛,此时此刻,您少了很多乐趣,是不是?

因而活命,因而活至眼下。

於是苏暮宇看著要救他出去然後杀掉他的候鸟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对万飞微笑,万飞说:“我的天!”苏暮宇歪著头看他。他说:“你笑和不笑没区别啊。”苏暮宇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真心实意,万飞捂著眼睛:“我的天!”又怎麽了……苏暮宇的记忆就像濒死那样飞速闪回,却在这里戛然而止。又怎麽了?万飞说了什麽?他竟然不记得。

候鸟上膛,对著苏暮宇露出那种学生才有的拘谨来:“笑了?好吧。”

拘谨过後是无畏,这迅猛的变化让苏暮宇觉得不妙,下一秒,卡著的右膝上方就挨了一枪。苏暮宇的头死命昂起,痛得全身痉挛,狠狠躲闪的时候牵动了已经脱臼的脚踝,整个右边身子都陷入了极度痛苦中。

“笑了?好吧。”那人机械地重复著,仿佛时间又拨回去一次──第二枪来得更是毫无征兆,打穿了苏暮宇仅能活动的左腿──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很有技巧,三枪都没有碰到动脉,这让苏暮宇更加恐惧後面的经历。他们会把他带回去,强迫他说各种话让出波塞冬的位置并指定杜通为接班人,然後,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尽可能长时间的痛苦著,甚至真的像面前的人一样,哭著求他们,求他们干脆杀了他。

口干舌燥,苏暮宇甚至开始头晕,车内景象越来越明显,眼泪和血水混成一片,面颊烧得像火。汽油味很浓,人声忽远忽近,苏暮宇只觉得一阵痛彻心扉的撕裂感从脚底蔓延到头顶,整个人被野蛮地从事故车里拽了出来,他看见自己远离了司机的尸体,却因为可以呼吸到更多的新鲜空气而促发了枪伤的剧痛。三个枪眼几乎从各个角度要把他撕碎,苏暮宇在沙地上试图爬行,那候鸟却反抄起他的手臂,像拖一袋土豆那样,把他向公路拽去。

苏暮宇绝望地看著自己血在沙地上留下淅淅沥沥的痕迹。

哥,不好意思,你设想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把我送进去充数的场景大概实现不了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抬头望天。

哦对了。万飞捂著眼睛说:“我的天!”苏暮宇继续歪著头看他,却止不住笑意。“你这样太好欺负了,不像波塞冬,像个小娃娃。”

是这样说的。

是这样说的吗?苏暮宇开始不信自己的记忆。事实如此,还是我在濒死的时候编出完美的假象来蒙骗自己?他狠狠摇头,却摇不出确切的结果,他试图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来自天堂的声音,却只能收到一片嘈杂。

突然,後脑勺撞在一块石头上,下腹部狠狠挨了一脚,紧接著就是腿上的伤口被踩住,苏暮宇痛得大叫,对方却毫不怜惜地来回碾著。“娘了个混蛋!”他破口大骂,一脚踏在苏暮宇的脚踝上,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痛让苏暮宇了无生意。临走,他还在苏暮宇的脸上踩了一脚:“妈的,让你笑!”

一切都转变得太迅速,苏暮宇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甚至不知道对方怎麽就决定扔掉来之不易的人质。他吊著一口气,直到那架带著红色螺旋桨的应急特警飞机落在远处的时候,才呼出去。

黑色特警服。女助理沾血的t恤。她的血?我的血?苏暮宇的眼睛仍然被血色覆盖,看不清世界。道路警灯在变化。天气很冷。那麽多人。地平线。白色的纱布。疼。

活著。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7

苏暮宇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头疼欲裂,苏暮宇觉得床一直在旋转。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了病床上,宽阔柔软的全套束缚带让他想一个等待解剖的惶恐的动物一样完全无助。他的左手插著吊针,右臂包得有之前两个那麽粗,微微一动都是钻心的疼。

苏暮宇深呼吸,让更多氧气进入大脑,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之後,世界不再晃动,平静下来。他努力回忆之前的事情,依稀记得自己中了三枪,两枪都在腿上。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後怕袭来,他动了动脚趾,发觉自己的两条腿都在──不对,幻肢痛也有可能──苏暮宇再也躺不住,决定叫人。

手里有一个按钮,他可以轻松摁到,苏暮宇尝试了一下,没听见任何动静,没看见任何反应。隔了十秒,他正想再摁一下的时候,便听见似乎有千军万马穿过走廊袭来,很快就冲到他的面前。为首的是一个推车的护士,然後,他看见了女助理,显然是没睡好,妆乱了,头发也失去了形状,草草扎了个低马尾,手里还攥著一个廉价的汉堡。

“你醒了!”女助理似乎要哭出来。

苏暮宇微笑:“按照言情,你应该问我失忆没有。”

女助理破涕为笑:“你饿吗?”

苏暮宇摇头,医生已经开始抄写各种参数,她凑近他:“想要什麽?”

苏暮宇低声:“我……都在?”

女助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忽然就哭了:“当然……只是三枪而已……我……”

眼泪劈里啪啦掉在苏暮宇脸上,有一颗还呛进鼻子里,苏暮宇难受地打了个喷嚏,全身震得剧痛,哆嗦起来。被疼痛一激,他清楚地想起了所有事情,不禁开始嘲笑自己:截肢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梦里是什麽──自己为什麽会没有手脚地爬行在一个阴暗的管道里?苏暮宇赫然意识到是童年那段惨烈的记忆再次回来,格外清晰,不由地大皱眉头。

医生问了几个就要走,苏暮宇叫住他们:“如果我要上厕所……”

“有导尿管。”小护士说。

“我是说……另一种……”

“有护工。”小护士又说,看看女助理,“还有你老婆。”

女助理毫不脸红,学著苏暮宇最厌恶的腔调偎过去亲了他一下:“老公,你把人家吓死了呢!”

苏暮宇看著冷清下来的病房,露出满意的微笑:“昨天发生的──”

“昨天?”女助理占了波塞冬大人的大便宜後便坐直了身体,“大人,是三天前。”

苏暮宇苦笑:“我还真不经打。”

“江中将从首都打来电话,点了这间特护,手下查过没有任何危险,现在走廊里和外面都是咱们的人,医生也已经控制了,药方和治疗报告都要经过咱们过目,轮班的护工均是自己人,大人请放心休养。江中将已经承诺带苏朝宇先生过来,今天下午大约可以抵达。”

“难得我哥能忍到今天。”

“嗯……”女助理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是……并没有说得这麽严重。”

苏暮宇皱眉,他都可以想象苏朝宇看见他时会产生出的龙卷风一样的毁灭性後果。但事已至此,他绝对不能生气,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花最短的时间重新走路,外面有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等著他去收拾。如果做得不及时不够好,被牵连到的就不止海神殿了。

他喝了一点儿水,吃了两口非常寡淡、不知成分的医院流质食物,然後看著打哈欠的女助理:“换人吧,下午江扬他们来,一定有高强度警戒,你歇歇。”

“我在对面的快捷宾馆,930房间,大人有事请随时叫我。”她把一只手机放进苏暮宇右手里,确认能活动手指就够到,再掩好被子,“大人先摁左边的凸起,再摁右下角的凸起,我就能听见所有的声音了。”

苏暮宇点头,精神却已经有点儿不振,对於第一次受枪伤就在体内留了两颗子弹并穿了一个小孔的人来说,疼痛跟恐惧一样让人想迅速坠入梦乡,忘记现实。苏暮宇确定,在女助理离开之前,他就已经睡著了。

午後的上班时间,有一个漂亮到略显冷漠的姑娘带著一盒蛋糕来到特护病房所在的楼层,礼貌地在护士台询问:“有一位姓廖的老太太在哪个房间呢?”

“你是家属?”小护士抬头。

“她是我外婆。”姑娘长得不算甜美,但是有种具有征服感的美,小护士翻翻记录摇头,“这层没有姓廖的。”

“哦……”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好像我走错了,这是9层?”

“8层。”小护士已经不耐烦。

“对不起!”她小幅度鞠了个躬,顺手把蛋糕放在服务台上,“那我可以在这层用一下卫生间吗?我……”说著,她羞涩地抿了抿嘴,“我例假期,所以……”

小护士懒得理她,但她却又太礼貌太亲切,於是小护士一指走廊尽头:“看见没,坐著一个穿白套头衫的男人那隔壁。”

姑娘再次盈盈地道谢,并且拜托小护士照看她漂亮的,送给外婆的蛋糕,然後向那里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二十步左右的路程,她一面看著周围墙上的宣传资料,一面几乎匀速到达了有人看守的门前。穿白套头衫的男人警惕地站了起来,并没有阻拦,而是用手握住了门把手,话里有话地说:“美女,走错了。”

“怎麽会呢?”姑娘露出非常无辜的迷茫的眼神来,“护士台说是这里啊!”她远远地张望了一眼,使劲挥了挥手,然後巧妙地指了一个方向──不是门、不是隔壁的厕所──就那麽一指,模棱两可。她用口型说:“是这里吗?”

小护士远远地点了点头,重新沈入手里八卦杂志的天地。

穿白套头衫的男人阴沈沈地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做出任何要放行的意思。小姑娘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几条曲线:“我要见波塞冬大人。”

男人似乎一怔,似乎犹疑又似乎恐惧,拉开门:“对不起,属下冒失了,您请。”

刚下飞机的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见到了苏暮宇。

然而苏暮宇并不惊讶似地,他被小姑娘那双坡跟鞋的声音吵醒,先是十足一惊,继而苦笑:“外面那些不争气的。”

她大大方方地拉过护工躺椅倚下,长度离膝盖还有几公分的裙子下露出圆润白皙的腿,看著苏暮宇:“疼吗?”

“疼死了。”苏暮宇还并不能确定这个几乎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的身份,因此胡说道:“当胸一枪,快死了。”

“难道不是双腿和右臂吗?”她忽然站起来几步走到床侧,呼啦就掀开了苏暮宇的被子。为了避免感染和牵扯伤口,苏暮宇被束缚带固定得结结实实,又因为用导尿管的缘故,他全身赤/裸,用一种他永远痛恨的姿势仰面躺在病床上,她握住苏暮宇空空如也的右手:“真可怜。”然後,带著女人特有的质感的冰冷的手指伸到苏暮宇大腿下面,摸出了女助理留给他的手机。“呀,你在我进来的瞬间已经呼叫了,看来我要速战速决。”这女孩笑得像个女神,手指冰冷柔软如一条有毒的侍卫蛇,滑进苏暮宇的脖子里:“你的波塞冬令,为什麽不在呢?”

苏暮宇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存在保险柜里了,那是铂金的,很贵。”

“没有这个贵。”她从胸衣里掏出一个信封给他展示。那信封薄如无物,却能看出是纯羊皮制作,封口有一枚朱红色的蜜蜡,但已经断成两截,证明里面的内容至少她看过。

“这个东西很神秘的样子,是我的候鸟名单?还是我的前生今世?”苏暮宇微笑,“你果然是自己人,既然如此,你不会希望医院的摄像头拍到波塞冬大人的私/处吧。”

她头也不回笑道:“以为我是胸大无脑的花瓶吗?这间屋子的摄像头从你进来那天就关闭了,男宠先生。”

苏暮宇收起脸上的所有温和。

她扬手:“这是你想要却不得的东西,可惜,本来想跟你做个交换,但是你的铂金项链不在家,我很失望。”她把密札放回胸衣里,细心地给他拢好被子,又把那手机塞回苏暮宇手里:“下次我还会来取。”

苏暮宇摇头:“你不会想要的。”

“我想要,想要得……不得了。”她拢拢头发,又恢复那种少女状态,“真正的波塞冬,应得它。”

说完,她竟然不慌不忙地离开,临走还没忘记和门口的男人打了个招呼。路过小护士那里,月宁远轻声道谢,拿著她的蛋糕去9层看那个不存在的外婆了。就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看见女助理疯了似的冲出来,直奔苏暮宇房间而去。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白套头衫男人的脸上。

“蠢货!”女助理骂道,“要你干什麽?还不够丢人,滚!”

那男人憋红了脸骂道:“那小婊/子知道这里住著波塞冬大人!我他妈有什麽资格说不?你他妈算老几?”

“都不想过了吧?”苏暮宇左一个“他妈”右一个“他妈”吵得心烦,左拳捶在床上,整个吊针架倒下来,瓶子碎了一地,手背上也撕开了一条血口。他气得哆嗦,那男人这才知道害怕,竟然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大人……”

苏暮宇深呼吸几次:“我给你唯一一个活命的机会,再也不要让我看你能呼吸的样子,立刻!”

男人几乎连道谢都不敢,拔腿就跑,女助理在门口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候鸟跟上去处理,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国家。听见动静而来的医生护士被女助理拦在门口:“他心情不好,我劝劝,我劝劝。”

苏暮宇动了气,因此三处枪伤疼得越发厉害。他低声告诉女助理:“她拿著密札。”

女助理大惊失色:“她?是她?”

苏暮宇痛苦地皱眉:“连我都没见过的密札。”

女助理噤声:“她来是……灭口?”

苏暮宇点头:“如果我的波塞冬令在身上,现在一定已经死了。”他忽然提了口气,然後转换了表情:“我疼得厉害,你等会儿叫一个医生。我只吩咐一件事,看看她背後是谁。想想看,世界上知道密札这回事的人,十指可数,给她这东西的人……”

女助理惊恐地捂住了嘴。

“但我不信世间有两个波塞冬,分别拿著密札和波塞冬令。令真,密札是不是赝品却有待判定。无论她是来夺位,还是为推翻江家寻找证据,总之已经绝非朋友,但她有大势力在背後,否则从哪里来的能耐在爆炸案时把整个政治娱乐界搅得天翻地覆?”苏暮宇已经头上冒冷汗,几乎说不下去,“……这是当务之急,你要办好,等我出院。”

女助理慌了,立刻摁急救按钮,苏暮宇说:“你知道她。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气场,彻查。”

已经有一个值班医生推门问:“怎麽了?”女助理握住苏暮宇的手指,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大人放心。”

苏暮宇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有至少六个大夫,他们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傲气,一律带著自己的记录在和一个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交谈。对於江扬中将亲自驾临南原市的这间病房,主任医师们都非常紧张,毕竟,要是治不好中将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神秘朋友,可就落了大罪名。为了引人注目,江扬做足了所有派头,清场,带了一个小型亲卫队,队长是一个高个子,一直低头垂手站在门口,警惕地看著走廊里定时查房的一两个小护士。

他们交谈了大概有二十分锺,江扬跟他们一一握手道谢,然後做出要和朋友私下谈谈的样子,医师们鱼贯而出,高个子亲卫队长为他们拉开门後就飞到了病床边。

苏暮宇眨眨眼睛:“你们是谁?”

带了黑色假发的亲卫队长不知道怎麽表达感情,只能伸手在弟弟脸上乱揉了两下:“你以为你是言情剧主角吗?失忆了我就揍到你想起来为止!”

江扬大笑:“他在首都跟我吼了一夜,就像这三枪是我开的一样。如果你真的不认识他,相信我,宇宙毁灭是迟早的事。”

苏暮宇又要说话,苏朝宇早就开始仔仔细细瞧那些束缚带和药瓶,一句一句追著问“勒得紧吗”、“止疼的剂量开得太大了吧”、“吃亏就是占便宜,你的便宜呢”,苏暮宇来不及回答,只是笑著看他瞎操心,终於,苏朝宇唠叨够坐下,一声长叹。

“它还在吗?”苏暮宇小声问,在胸口比划了一下。

苏朝宇眨眨眼睛,把结婚戒指和那枚象征波塞冬身份的挂坠从衣服里掏出来晃了一下,苏暮宇笑:“拿近一点儿,听说挺贵的,我看看。”苏朝宇把凳子往前凑,身子伏得很低,这样苏暮宇不用抬起手臂就能看到它们。江扬切了几块橙子吃,以为他们在看结婚戒指──事实上,苏暮宇好奇的也就是那枚戒指──“就这麽个东西,俘虏了你”,他说,苏朝宇含笑,话语却爆烈:“跟你有一块钱关系吗?”

江扬撇嘴笑了笑,专心致志切橙子。

苏暮宇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务必小心,有人想要。”

苏朝宇脸色一变:“谁?”

苏暮宇摇头:“不确定任何信息之前,我不能说。你务必告诉他,局很大,要他当心。”

“嘀咕什麽?”江扬无声地出现在苏朝宇身後,似乎早有预谋来偷听一样,又仿佛只是送橙子。苏朝宇干脆利落地举起戒指来给身边人瞧,而那波塞冬的挂坠早就藏好了:“苏暮宇说他也想要,可惜你家碧眼小狐狸太抠门,不肯买。”

江扬笑出来:“好,等我有空了就数落他。”

苏暮宇却一点儿都笑不出。

江扬和苏朝宇在南原市停留了两天,和医生会商了一下转院事项。由於苏暮宇有枪伤,不适合坐飞机,因此医院准备派专车一路送苏暮宇到雁京。苏朝宇是绝对不放心的,不但带走了江扬一半的亲卫队,而且千叮咛万嘱咐江扬要把雁京的病房每一块地砖都掀起来看看。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吻他的爱人,就在走廊当众吻的,肆无忌惮却只是轻巧掠过苏朝宇的唇边:“一切小心。”苏朝宇换了一身亲卫队的衣服,腰间带著两把枪,江扬抱了他一下,手指灵活地伸进外衣和腰带之间的部分,挑衅地一拍:“再见。”苏朝宇佯怒瞪他,却享受极了整个过程,刚好苏暮宇的轮椅从楼上下来了,他便匆匆跟著走。

看著苏朝宇消失在电梯里,江扬立刻拿出手机打江立的电话。作为此次调查南原政府事件的要员之一,江立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乱七八糟的城市,但是鉴於之前和苏暮宇没解开的疙瘩以及那晚吃饭的争斗,他并没有对苏暮宇遇险表示出任何关切。苏朝宇本来非常生气,但转念一想,以江立的地位和身份,跑到医院来陪床确实不合适,因此就把怒气迁移到了做哥哥的那个身上,勒令他和江立好好谈谈。江扬当然同意,即使苏朝宇不说,他也会找个没人的角落把弟弟堵在墙角里狠狠踹几下。

踹到清醒为止。

江立正准备和大家一起回雁京,过安检的时候就听见手机在响,他却不得不耐著性子等了三五个人才过去。接起电话来,江扬已经生气了:“无论你在哪儿,在干什麽,两个小时内到达机场,跟我回家。”

“我在机场,你在哪儿?”

江扬已经下楼坐在了自己的车里:“我马上就到。不要跟你们的飞机走,我有话对你说。”

江立一愣。这麽长的相处时间里,哥哥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鉴於八岁的年龄差距,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温暖开心的,江扬偶尔充当父亲的角色,也是柔和派,和现实里那个要求严格的江元帅去之甚远。江立不禁有点儿害怕:“是因为他吗?”

“对,还有更多的。我还有事要办,你在49号候机厅等我,座位已经帮你定好了。”

电话这就挂断,江扬不假思索地打给父亲。苏暮宇回到首都之後,可以预见又是一场骚乱,偏偏在婚礼之前!如果在医院加强警卫力量,势必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暮宇的下落和近况,不要说有心人了,就连销量不好的街边小报狗仔队都有去追这条新闻的。江扬很头痛──保护不好苏暮宇,苏朝宇会把整个地球踢到外太空去从南向西转──江家尚未公开是大儿子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这个消息,一旦公开,少不得要开招待会说明各种立场,再加上苏暮宇的事……这简直是自缚手脚给别人当靶子。江扬直拨的是江元帅的私密号码,因此很快就接通了,他像往日汇报工作一样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讲完,江元帅沈思了一下说:“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

“是。”江扬举棋不定,“但这也许是个坏主意。”

“说来听听。”

江扬没敢说。他没有立场要求一个家族为他的爱人的幸福从安全屋里走出来,站到前线去,他知道自己注定是为了江家牺牲的那个,也许江立、江铭都是,这一切只是为了下一代或者更多人不用付出一些珍贵的东西,譬如生命,譬如幸福。他确实有个看起来坏极了的主意,一旦实施,也许江家从此以後再也不得安宁,但如果不试试看,那麽他将再一次无法面对他爱的苏朝宇,以及自己一生一世不可再得的幸福。

江元帅忽然开口:“你想把苏暮宇接到家里来。”

这句话吓了江扬一跳,恰好司机差点儿错过机场高速入口,拐弯急了些,一向镇定的江扬真的把手机扔了。再捡起来的时候,江元帅说:“这确实是个坏主意,儿子。”

透心凉。江扬不知道该说什麽。他觉得无助却又知道父亲是对的,於是他看著窗外的风景,稳著呼吸回答:“是。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江元帅的声音意外温柔。以往要发脾气的时候,他真的像马上降临雷阵雨的天空般骇人,江扬从小就怕他,随著年龄增大,这种恐惧反而升级到了另一个层面,不是怕责备,而是怕失望。“这恰恰也是我的想法,儿子,苏暮宇到元帅府是个糟透了的主意,但是我们必须这样做。”

江扬腾地坐直身体:“您知道,这样就彻底宣告了江家和海神殿之间不清不楚的联系,再无转圜余地。”

江元帅轻笑:“世界上的事情都这样纠结难缠,儿子,这时候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时候,而是要挑权重更大的一边。”

江扬清醒的头脑有瞬间的朦胧。在他看来,苏暮宇入住元帅府之後江家被牵连和苏暮宇在医院被暗杀之後海神殿彻底失控才是需要考虑的两个後果,他的抉择始终在它们之间摇摆不定,两者权重几乎相同,又怎麽能挑出更大的一边?他把疑惑说出来,没想到,江元帅话语里的笑意更盛:“看来我真的把儿子教坏了。”他顿了顿,似乎到了阳台上,能听见江铭养的大狗高兴地吠叫和大水管浇花的声音,想来是它又和勤务兵玩起来,弄得浑身湿透了。“江扬,你马上要结婚了。可能你还不能意识到这件事对於我来说是多麽重要,我看著我的儿子从产房里出来,然後一路到今天,你都要结婚了。江扬,你不是一件马上完成的工艺品,而是我的儿子。过去的亏欠无法弥补,但我绝对不能让你的婚礼有遗憾。它事关你以後一生的幸福,而苏朝宇,我也认了他做儿子,他又是那麽好的孩子……”江元帅似乎有点儿动情,“当然,不要指望我能理解你们之间的爱情,但不理解并不代表失去了辨识和欣赏的能力,我希望你们幸福地过一辈子,江扬,这是权重最大的事情,必须这样做。”

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掉过眼泪了,江扬知道,那晚在父亲的房间,他都几乎没有哭出来,但现在,坐在车里,他一刻也忍不了。他想他明白了父亲的爱护和舍得,这番话,亦是江家家长对他们的婚姻最真最好的祝福。曾经有那麽长一段时间,江扬觉得自己永不可能得到亲人的祝福,只能和苏朝宇做互相折磨的上下级,用眼神做/爱,用空气谈心。但现在,祈愿成真,他竟然一时间没法控制情绪,无限感慨。

“收起你的眼泪。”江元帅忽然严厉起来,“我更希望你回来扑进我的怀里哭,让其他人看见很不好。江立现在已经要和政府的人一起回来,你去机场把他拦住,跟他谈谈。再叫苏朝宇在下一个休息站停下来,我会让周星带车去接,直接送回家。”

“是,爸爸。”江扬觉得不好意思,随意擦了擦面颊,声音也果决起来:“爸爸……

“唔?”

“谢谢您。”

第2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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