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终极篇作者:醉雨倾城
第43节
回答他的当然是一巴掌,清脆响亮地拍在他的光头上。苏朝宇立刻改口:“对不起长官,下官这种胆大包天的冒险行为确实赌的就是西部军骤然遭袭不知所措,赵荣平少将劫後余生最惜命,不敢跟下官同归於尽。我错了,江扬。”
江扬恨得牙痒,这就是他的苏朝宇──永远能凭借智慧和勇气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方式获得胜利。他的方式看起来凶险到极致,却真的不是意气用事或者个人英雄主义,每一招每一式都大胆但不妄为,都是理智深思熟虑的结果,所以至今为止,他始终赢。他是最迷人的存在,却又是最让人著急和担心的存在。江扬凝视那个暂时失去了灿烂的海蓝色短发的小兵,後者显然是被爱人这种恨怒交集的情绪吓到了,不仅乖乖趴著没敢乱动,还一面不情不愿地手背後,一面纠结地观察著长官的情绪。真是太可爱,可是一旦纵容,他又太可恨!
江扬呵斥:“不要左顾右盼,反省你的错误,苏朝宇上校!”
苏朝宇立刻垂头专心研究地板的花纹,只能听见江扬走来走去,貌似试了喷头的水温又拎著喷头走了过来。天,他不会真要喷湿了再打吧,呜,会疼得爬不起来,会影响决战的!
苏朝宇试图撑起来抗议,可惜江扬准确地按住了他腰眼的穴道,让他立刻就软了,琥珀色眼睛里寒光四射:“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不想翻倍偿还已经非常惊人的债务的话,就待著别动。”说著,比体温略高的热水就浇到了苏朝宇背上。就在苏朝宇绷紧肌肉准备承受惩罚的时候,他感觉到的是一双温暖的手,和……相当舒适的搓背按摩?
苏朝宇惊讶地回头望向他的爱人,江扬头也没抬就给了他的光屁股一巴掌:“不要乱动,反省你的错误。”
好吧好吧,苏朝宇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著爱人堪比专业的搓背服务,还有恰到好处的敲击,一夜鏖战积累的疲惫和酸痛被一一抚慰,不知不觉地,居然有眼泪滑下脸颊。江扬明白爱人的心事,转过来半跪在苏朝宇面前,跟他头顶头,轻轻吻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
苏朝宇拥抱江扬,回答:“对不起,江扬,如果有下一次,我会努力克制自己。”江扬的手指划过苏朝宇光滑的头皮,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这事儿没完,苏朝宇上校,回基地以後,你知道怎麽办!”
苏朝宇才不怕呢!他给江扬敬了个趴著的、光溜溜的军礼:“是,长官放心!”江扬眼睛里有温柔、有怒气、有犹豫、有不舍,可是他还是吻了一下苏朝宇就站起来:“林砚臣会处理善後,给你放八小时的假,好好休息。”苏朝宇挺腰翻身追过去,像个小狗那样抱住江扬,咬住他的领口倒退著往床那边拖,喉咙里说:“我替你干活,你睡一下?”
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得像电风扇,江扬终於被逗笑了,习惯性地去揉苏朝宇的头,却发现,从现在起至少三个月,他恐怕都不能享受苏朝宇海蓝色的短毛划过手指时丝绸般的美好触感了,於是只能挥手说:“我在等江立那边的战报──五天前,罗灿和袁心诚分别带人出去平定周边省的恐怖分子叛乱。另外,卓家可能会在这二十四小时内跟我谈判,你知道,不仅仅是皇室或者我爸爸、凌伯父,他们手里还有八百万民众当人质,不能怠慢。”
苏朝宇懂得这些事的严重性,可是他更清楚,过去的七十二小时里,江扬从未睡过三十分锺以上,加起来也绝对不足三小时,虽然依旧能够保持精神抖擞的样子,可是让人怎麽不心疼。前陆战精英赛的总冠军像大型犬那样,把爱人扑倒在床上,暴力镇压他的抵抗,撕咬著脱光他的全部衣服,死死按在床单上,一直压著。江扬的体能确实已经接近极限,身体一旦接触到柔软的床和被子,那些被意志力强行压制的疲倦便像潮水般汹涌而来,苏朝宇温暖的身体和熟悉的心跳更是最好的催眠曲。不仅仅是充满爱的心,他坚韧的身体也一样被苏朝宇所融化,动一动手指都变得那麽困难。苏朝宇温柔地吻他的嘴唇:“你睡两小时,不就是听个战报嘛,我也会听。有任何情况,我马上叫醒你。”
江扬的脑子已经开始糊涂,闭著眼睛试图威胁抵抗:“你完蛋了,苏朝宇上校。”
苏朝宇翻身把自己和江扬裹进同一条被单,揽紧了他今生的挚爱,笑吟吟地回答:“我很期待,亲爱的,长官。”
太阳正在升起,明媚的阳光透过高高的雕花窗洒满房间,架子床放下的帷幔之内,苏朝宇捏著江扬的办公终端替他盯著所有战报,江扬则放下所有警惕焦虑,安心地,枕著苏朝宇的手臂,睡得如孩童般深沈。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94
首都雁京的白虎王别墅里,秋雨连绵,白虎王世子卓淳端坐於餐桌前,低眉顺目的小侍女立刻给他倒上温过的虎骨酒。卓淳最宠爱的幼子、帝国首相卓缜垂手立在父亲的身侧,恭谨沈默,仿佛专心致志地欣赏桌上那瓶刚摘下来的墨菊。餐桌上的另一个位子属於月宁远,跟平时不一样,她非常安静,只是默默地把蓝莓酱抹上乳酪蛋糕,小口小口悄无声息地吃著。
每个人都知道,卓淳在生气,就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那样,最好离得远些才安全。
卓缜明显彻夜未眠,黑眼圈和眼睛里的红丝藏不住。他比谁都清楚,自从查克达达山谷一战後,被重创的纳斯很难再次集结兵力侵入布津帝国,哪怕他们私下里达成协议──只要对方可以攻陷雪伦山区,击溃江扬所部,那麽卓家愿意与之签署协议,永久割让整个雪伦山区及西北基地所辖近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可是如今情势危急,布津国内以卓家、江家为首的两大势力决战在即,纳斯帝国却并没表现出大规模集结兵力由雪伦山区再度入侵的意图,里应外合击退江扬所部“叛军”的美好愿望大概永远不能成真。最可怕的是,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另一个“叛徒”杨霆远一级上将抢先出手,灭掉了支援卓家的两个军区的最高领导人,仅剩的西部军区本已率部自後方包抄红枫湖及朱雀王城,却在只剩不足三百公里的某处突然停了下来,至於他们的指挥官赵荣平少将,更是销声匿迹,无法联络。至於苦心经营的地下国度,亦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那个当过数年“波塞冬”的苏暮宇不仅仅将最具实力海神殿拆得七零八落,还提供了不知多少情报给江扬。自月前“柯西里猎人”遭袭被连窝端掉以後,西南军区的特种兵不断出击,以“帮助盟友肃清恐怖势力”为名,接连打掉了数个几乎成型的武装力量。地下国度的损失不是一般的惨重,如今不得不将余部全部调回首都保存实力。
卓淳越想越生气:经营几十年的一片河山,怎麽能被这些不争气的东西葬送?他甩手砸了餐桌上的花瓶,怒放的墨菊折在地上,无限凄凉。
卓缜大气也不敢喘,立刻俯下身子,半跪在地上开始捡那些碎片和残花,任凭父亲责骂,只点头认错。他想,父亲就算踹一脚他也会生生受了,再爬回来继续收拾。
月宁远柔声劝慰著父亲,提出夏宫里的那些人质的事来转移注意力,这倒是目前为止唯一在卓家掌控中的优势,可卓淳依然冷笑:“没什麽可得意的,皇帝陛下自不必说,江瀚韬那个人,远比他父亲更烈更狠,就算我们把他挂在城墙上一刀一刀割肉烤著吃,他还会笑著跟我们聊春花秋月琴棋书画。”
这确实是事实,卓淳想起来就生气。最近一段时间,江瀚韬简直是非常“享受”他的软禁生活,花大把的时间钓鱼、画画、训练夏宫养的雀儿叼旗子耍幡儿、让身边的那只猴子穿上人的衣服,像人那样走路、吃饭、端茶、递毛巾,甚至还会装模作样地翻书或者跟江瀚韬下棋。还有一次,江瀚韬又主动找到卓家的大管家卓瞻,要求打开夏宫一座封存已久的老仓库,只为了取一件老窑的青瓷水仙盆──见鬼的,他真以为这场战争能拖到过年,以为他还能活到水仙开花的时候吗?
内心深处,卓缜一直相当钦佩江瀚韬的能力和为人,如果不是彼此立场敌对,他其实很想跟这位“雁京第一雅人”请教些收藏古物的学问。但是这种想法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的,他继续闷头收拾地上的瓷片,一言不发。
月宁远扬眉微笑:“是,江瀚韬之所以看起来这样配合我们的软禁,最重要的是时候未到,他需得把这条命拼在实处。为今之计,大概要逼他一下。”
卓淳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向月宁远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许多。这个从小就被他送到外面独立长大的女孩子从不让他失望──她够狠、够坚决,不会被任何道德或者情理所束缚,正好跟他那个谨慎、理智、能够统领、顾全整个大局的儿子卓缜互补,一为前锋,一为後盾,一黑一白,进可攻退可守,一直以来,他都非常满意。
月宁远受到鼓励,於是继续说下去:“十六岁的江瀚韬当然无所畏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还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儿,已经十五岁了吧?”
卓缜闻言微微一愣。过去许多年,他在政府任职,几乎是看著江铭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渐渐长大,亭亭玉立,虽然没有什麽深厚的感情,却也不愿伤害她──家国天下是男人的事、大人的事,那只是个小姑娘。
卓淳却只是征询地看著他背德的女儿。月宁远美丽的脸上笑容可掬:“暂代陆军总司令的岳群中将去年丧偶,鳏居至今,无论身家背景都足以配得起江家。”岳群中将当然就是苗真称之为“大鼻涕虫”或者“老乌鸦”的男人,论辈分算是卓淳的表弟,好色好酒,为人十分猥琐。卓淳用他,不过是因为最一无是处的人方便控制而已,现在他手下的首都军区,其实一直由卓缜亲自统领。
卓淳看到卓缜微微凝眉,便问:“你有意见?”
卓缜赶紧把最後几块碎片扔进托盘里,起身恭谨回答:“是,月小姐的方法极好,只是岳群表叔与您及澜姑母份属同辈,姑丈则是江铭外公的弟弟,如果结姻,只怕不太妥当。”
卓淳自己与嫡亲姨母通奸,还生下了女儿月宁远,当然一点也不在乎辈分之类的繁文缛节,不过想到平白低了江瀚韬一辈,倒也不怎麽太高兴,因此稍微犹豫了一下。月宁远察言观色,立刻咯咯笑著说:“这倒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了。岳群中将世家出身,又是您的表弟,三妻四妾原属平常,如果纳为侧室,自然不必顾及辈分。”这绝对是投其所好。自从四十多年前布津改制以来,“纳妾选妃”之类的制度就已被明令废止,但这在某种程度上触及大贵族们的特权,曾经招致非常严正的抵抗,最终还是依靠皇帝陛下的身体力行才得以成文立法,并且严格执行。
如今,若是将江瀚韬的小女儿江铭强行嫁给岳群为妾,一方面可以沈重打击她的父亲和哥哥,另一方面则可以向那些至今仍在观望的保守派大贵族传递“卓家必将恢复贵族特权”这样善意的信号,从而拉拢他们进入自己的阵营。卓淳含笑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虽然是纳妾,却毕竟是元帅和前首相的女儿,一定要好好操办。”
这样一箭双雕的好主意,卓缜能说出什麽反驳的话呢?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表面上却春风含笑:“月小姐真是足智多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
月宁远的黑眼睛神秘莫测,卓淳沈吟了一下:“给江扬送喜帖,明晚八点入洞房,如果他有异议,可以给我打电话。”卓缜了解,父亲或者这个“妹妹”都不会觉得这种做法有任何不妥,他当然一个字也不会劝,反而说:“是,不如就让我去向江元帅提亲,如有可能,便劝他投降。”
兵不血刃拿下城外虎视眈眈的第四军和第十三军,原本就是卓淳最希望看到的,他点头摆手,卓缜立刻躬身退出,顺手还端走了那些碎裂的瓷片和残花。月宁远望著卓缜的背影,笑道:“哥哥真是惜香怜玉,对安吉娜是,对江铭也是。”
卓淳抿了一口虎骨酒,瞥了一眼他的女儿,淡淡回答:“只是喜欢十几岁的小女孩而已,若不是将来需和女皇结姻,我倒不介意他收了江家的小姑娘。”月宁远离间失败,却一点儿也不脸红。她笑著给父亲重新温酒,又说到往东北边境“叛逃”的杨霆远一级上将:“他掌握了整片导弹基地,真是心腹大患。”
对此,卓淳早恨得咬牙切齿。按照宪法,卓缜在接任首相的时候已经得到了一部分控制整个国家核武器的能力,但不是全部。他需要七大军区指挥官配合才能动用核武器,而再好的导弹防卫系统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灵验有效。如今,卓家并不敢贸然先使用导弹武器袭击东北基地,同时,杨霆远亦有顾忌──不愿伤到无辜民众、不愿损毁千年王城、怕卓家狗急跳墙屠杀人质等等,因此双方几乎已经达成默契,彼此都不动用这杀伤力超强的新式武器。
月宁远也是懂的,她为父亲斟满酒杯:“胜利必将属於您,爸爸。”
卓淳轻抚她的秀发,一饮而尽。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95
被卓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杨霆远一级上将现在有大麻烦了。东北边境的四个小国组成联军,连续三次发动奇袭,废了典锐少将驻扎在山侧的四个常规团。据幸存者说,他们的装备一水儿纳斯造,远比之前先进得多,而且指挥官也相当会打仗,一击即中,然後转身就跑,不给东北军反击的机会。於是,杨霆远不得不放弃了带兵回首都增援江扬的打算,亲自领主力前往,抵御外敌。不过华启轩准将不在出征的名单上,他还会按原计划,带从首都出来的第四军旧部回去增援江扬和彭耀。最熟悉地形的典锐少将负责看家,一旦卓家胆敢动用大型地空武器袭击红枫湖或者朱雀王城,这边就可以快速发射拦截,及时遏制。
杨霆远走的时候并没有跟他的情人多做缠绵,两人对望一眼便已了解彼此的心事,确定他们一定会在胜利时重逢。
千里之外的朱雀王城,浅眠不足两小时的江扬从梦中惊醒。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叫著“哥哥”,那麽近那麽急切,他知道那是江铭,他美貌如同瓷偶的金发妹妹,留在首都和父亲一起成为人质的妹妹。他努力坐起来,手指插进琥珀色的短发,狠狠揉自己的头皮提神。
苏朝宇不在,江扬用特种兵的速度起身冲凉,然後换上了干洗过的军服出门。在门口执勤的特别行动队战士告诉他,苏朝宇在他的办公室里帮忙处理公务,江扬不禁微笑──苏朝宇光头以後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从现在开始至少三个月,兄弟俩没法上演“真假美猴王”跟他调皮捣蛋了。
他还没走到朱雀王城主楼的临时办公室,就被母亲秦月明叫到了她的临时办公室。自从获救之後,帝国前任首相一直在协助江扬和彭耀,几十年的从政经历使她具有两个孩子不能企及的广泛的人脉网络,她的电话比他们俩加起来还多,几天来,已经成功说服了数个旧部下脱离卓家。其中大多数人愿意直接加入江扬军团与卓家战斗,可惜都被一一拒绝,秦月明希望他们加入西南普内斯省的独立联盟,置身事外以保证自身和家人的安全,“另外,尽管江扬是我的儿子,而且我认同他战斗的正义性,可是我仍不希望民主国家的官员效忠於某个人,尤其,他是帝国军人。”这样的话明明白白地表明了“哪怕胜利,一样会还政於民主政府,而不会实施军事独裁”的立场,更令人信服和放心。此时她把江扬叫到自己办公室,将这些进展讲给儿子,同时告诉他:“我希望你理解,这并不是妈妈为江立积累政治资本而不顾你的战斗。”
江扬当然理解。他拥抱母亲:“谢谢您,我明白,如果他们都来投效我,那麽我简直非黄袍加身成立军政府不可了。我可不想被口水淹死,那简直会被苏朝宇瞧不起的。”
秦月明拍拍儿子的後背,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信封,深深吸了口气才递给江扬:“首都来的,你要镇静。”
江扬刚才就觉得母亲神情有异,眼睛似乎红红的,一开始只以为和自己一样劳累过度,可是现在看来,绝对是出了大事。他立刻想到仍然在首都被软禁的江铭和爸爸,心似乎被吊起来用火烤著,片刻不愿耽搁,立刻抽出信封里的东西。
那是一封置簉喜帖,却不是大红,而是粉红,样式古雅、书法端方,江扬连著看了三遍,目光落到父亲的签名上,捧著喜帖的手仍然稳定,可是声音却几乎保持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爸爸怎麽会……江铭还不满十五岁!”
和跟父亲长大的江扬不同,江铭自出生起就没有一天离开过母亲。她刚出生不久就跟母亲一起去纳斯作大使,八岁以後更是常年住在首相府陪母亲出席各种公开场合,母女感情至深。如今看到这样的消息,秦月明居然比江扬还要镇静,实在太不可思议。
江扬想用拥抱安慰母亲,却被推开,秦月明竭力自制,望向窗外,用深呼吸调整情绪,然後说:“江扬,送苏晨和江意离开首都的时候,我们本想一起送走江铭,可是她不愿意。她说江家的孩子十六岁就是成人,十四岁就该独立,那时那刻,她不能走。她的决定给我们争取了近两个月最宝贵的时间,她知道也许这意味著失去生命,可是你知道,这是值得的。”
但是嫁给那样一个男人作妾,难倒不是比失去生命更屈辱的折磨麽?江扬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有火在身体里烧,让他暴躁、愤怒。
他的妈妈握住他捏紧的拳头,柔声抚慰:“在承受痛苦方面,女人远比男人强韧。儿子,如果你真的被波塞冬强暴了,苏朝宇会因此不爱你吗?还有四十个小时,我们一定能救她,就算她真的……你放心,她自信,聪明,还非常美丽,只不过被狗咬了一口,无论伤得多重,她终究会康复,然後找到真正相爱的人,就像你和苏朝宇那样,相携与共。”
江扬了解,母亲是要强忍著怎样的悲痛才能说出这些安抚的话,他也可以想象,父亲做了多麽困难的决定──他用最宠爱的小女儿的清白、甚至是一生的幸福为他的大儿子争取四十小时的时间,他们都相信,那个会打仗的大儿子会把妹妹和整个国家拯救出来。江扬抬起头凝视母亲的眼睛:“我明白了,妈妈。”
秦月明的眼睛里有泪光,可是她强忍著,微微一笑:“那麽我这就请你的副官,为我们拟一封复信。”
江扬已经做出决定:“好,请告诉卓淳和月宁远,我和苏朝宇一定准时赴宴,给新郎官敬酒。”
秦月明送他到门口,紧紧拥抱儿子。她知道大儿子这次离开,是你死我活的决战,最终结果无法预测,她说:“妈妈只要你平安归来,江扬,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
江扬笑了,低头让母亲亲吻自己的脸颊:“是,您放心。今年生日,我们全家一定要一起吃饭。”说完,他放开母亲,就这样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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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扬手里这张请帖确实是江瀚韬的亲笔。就在四个小时以前,卓缜满怀心事,亲自前往夏宫探望被软禁的前任皇帝陛下,顺便与江瀚韬提亲。当时,帝国军界前任一号人物正在皇帝的小客厅里,看御用珠宝匠给他的猴子贝蒂试用新项圈,那图纸是江瀚韬自己画的,雕的是苏朝宇在婚礼上用来代表自己的那种异域蝴蝶兰,草叶花枝都栩栩如生,上面还嵌了一些碎的蓝宝石,非常美丽。
整个布津帝国的贵族阶层都知道,帝国元帅江瀚韬在投身军界以前,是雁京最负盛名的纨!子弟,会熬鹰能训狗,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擅长烹饪园艺茶道,还精於鉴别古董。最近一段时间被软禁在皇宫内,他似乎非常高兴再一次无所事事又无所顾忌地玩这些奢侈的东西,所以,花大把的时间打扮和训练他带在身边的这只猴子,也就不奇怪了。
江瀚韬注意到卓缜走进来,便用手势请帝国的现任首相坐下,一面剥坚果安抚被珠宝匠摆弄著的贝蒂,一面笑著告诉卓缜:“这是苏暮宇当年养在海神殿的猴子,也算是那孩子的‘患难之交’了。你知道,很多时候,人反倒不如它们可靠。”
卓缜觉得他应该羞愧。在政府任职二十余年,若说一点儿也未受过江夫人恩惠,那简直是昧良心,可是如今,他却必须硬著头皮把对方未成年的女儿推进火坑,并以此来威胁她的父亲。江瀚韬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隐藏得很好的窘迫,却不点破,只是做了个手势打发珠宝匠离开。贝蒂如释重负,眨巴著圆溜溜的眼睛,开始算计江瀚韬手边银盘子里的小胡桃。
帝国现任首相深呼吸,勉强微笑:“我受父亲委托,替岳群表叔向您提亲。”
被隔绝在皇宫已经有一段时间的江瀚韬对於外界政局的变化依然十分敏感,仅这一句话,就让他断定江扬或者杨霆远的行动或许在某些方面已经占有优势,让习惯了谨小慎微的卓家不安,於是才过来找麻烦。对於人质来说,这是坏消息,可却是江瀚韬一直等待的。
只不过,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是一件事,而牺牲孩子们,则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情。他不觉想起数年以前,被迫同意琥珀色眼睛的大儿子以近乎自杀的方式突袭海神殿的往事。那伤口看似已经愈合,如今却被几乎重演的历史干脆利落地撕开。江瀚韬还能维持镇静的气度,甚至仍能微笑:“两位岳小姐都早有健康可爱的孩子,而我仅剩的大儿子,又已经结婚。”
卓缜毕竟是在政界打拼的男人,一旦开了头就很容易顺理成章地说下去:“家父的意思是,为表叔和江小姐做媒。”
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尽管早就知道在这场酝酿了数十年的政变中,自己夫妻俩和孩子们也许都不能全身而退,江瀚韬的脑子还是嗡了一声,那感觉有点像十六岁的时候,听说父亲江兆琅元帅战死於千里之外的雪伦山区,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轰然倒塌,悲伤得不能自已。他努力保持云淡风情的样子,被他抚弄著的贝蒂却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个善解人意的精灵十分舍不得地把刚刚剥好的一片小胡桃塞进江瀚韬的手里,黑色的大眼睛里都是关切。
这样可爱的举动给了江瀚韬充分的微笑的理由,飞快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哦?”
卓缜是不愿意看到那个鲜花一样的小姑娘被迫嫁给年纪足以作她祖父的猥琐老男人岳群的,因此抓紧最後的机会温和地劝:“其实,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毕竟表叔年纪已经大了,辈分又不合……如果您有异议或者不愿意……”
江瀚韬当然知道这是威胁。对方所要的不过是江扬撤军并且宣誓效忠,不过是以江家为首的反对派彻底臣服,不过是已经被光明神收回的至高无上的皇权──政府、首相、大贵族或者皇位都不能满足那只白老虎饕餮般的胃口,卓淳绑架十五岁的江铭的清白和幸福向江瀚韬勒索的,是整个国家。
这是江瀚韬绝对不能也绝对无权拱手相让的。他正要说话,却见门口人影一闪,金发碧眼的小女儿抱著秦月朗那只鸳鸯眼的白猫走进小会客室,温暖的阳光灿烂地照耀著她亭亭的影子,这般美好让她纵横一生的父亲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江铭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里都是绝然的光芒,她笔直地站在爸爸面前,神情像极了她英武的哥哥们:“爸爸,我请求您,不要为了我做出任何原则性的让步。无论什麽,我都可以承受。”
卓缜把粉红色的喜帖和婚契推给江瀚韬,江铭静静地看著父亲在上面签名──纳妾的婚契就像是一件物品让渡书,女方无需支付任何嫁妆,而男方拿出的财物也不能说是“聘礼”,而是用来买下那女孩一辈子的代价。江铭的脸上没有一丝预料中的尴尬和耻辱,甚至带著微笑将父亲签好的文件递给卓缜:“那麽,我需要准备什麽?”
帝国的新任首相终於明白,在这样一家人面前,他那个堪称变态的妹妹月宁远完全不值一提──为了赢得这场战争,江家已经决心破釜沈舟,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他几乎是仓促地离开,甚至默许江瀚韬在给江扬的那张喜帖上多写了一行字:“有空回家。”也许,这是要他的大儿子保护;也许,这是某种卓家不知道默契,但是负罪感满溢的卓缜一厢情愿地认定这是一种劝降,於是不作处理就递送到江扬所在的朱雀王城,并且一个字也没有告诉月宁远或者父亲卓淳。
於是岳群迎娶江铭为“如夫人”的喜帖就这样送到了首都各个权贵手中,包括江扬。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97
苏朝宇其实比江扬还早看到这张喜帖,第一反应就是撕掉它然後骂卓淳的祖宗十八代。对於他这样的纯爷们儿来说,“以妇女儿童为人质胁迫她们的父兄”简直是再下作也没有的行为,等同於强奸。何况被胁迫的对象还是他的爱人!他简直有种想带人杀回首都救出人质的冲动,就像当年为了罗灿潜入战火纷飞的迪卡斯那样。好在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年轻的蓝头发少校,现在的苏朝宇相当镇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只是必须嘎吱嘎吱嚼著冰块才能继续替江扬看公文。等他的爱人出现在门口,苏朝宇第一时间就扑上去,送上一个冰冰凉凉的吻:“坏消息很多,但是你不能著急。”
这是废话。能言善道的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真觉得羞愧,因为这麽多年来,他几乎从未见过江扬著急。与苏朝宇本人骨子里的冲动天真和任性成鲜明对比的是,纵然是火烧鼻尖山崩地裂的大事,江扬也不过是淡淡地扬起眉毛,用那种可恶的长官腔吩咐:“哦,那麽就这样……”
但这一次,被牵扯其中的是江扬粉雕玉琢的妹妹和在他心里分量最重的父亲,苏朝宇隐隐希望看到江扬把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可是又怕他因此乱了方寸──苏朝宇比谁都清楚,江扬是所有人的定海神针,如果真的“关心则乱”,那麽陷入泥潭的就会是整个西北军,甚至整个国家。
江扬一点也不著急,他只是很伤心。苏朝宇从爱人温暖的用尽全力的拥抱中感受到了对方心中那个很少露面的小男孩汹涌的悲伤,知道神一样的指挥官一定想到了海神殿和零计划:被最应该依靠的父母牺牲的滋味,往往比送死本身更让人心碎。苏朝宇低下头,用额头去蹭江扬,像只善解人意的猫咪。江扬没有眼泪,只是安静地拥抱他脑袋光溜溜的猫咪,等到情绪平复,才深深吸了口气坐到办公桌後面去:“那麽更多的坏消息是?”
“首都军区今天早晨派专员入主江北军,目前已经基本控制局势;西部军还在dh3j区修整隧道和道路,那位中校参谋是聪明人,他们不会退也不会进,等到战争结束,对我们或者对卓家,对赵荣平少将或者政府里的其他人都好交代。第四军的重装机械师依然扼守在主干道上,等到他们修通隧道,我们就炸一下。他们当然在磨洋工,我们也当然乐得节省弹药。”苏朝宇把相关的战报都摆在江扬面前:“另一个被轰掉房子的南部军区貌似在窝里掐,有四个或者五个中层军官的小团夥正像黑社会一样对峙火并,卓家暂时没有动作。如果我们借道普内斯省倒是可以出兵平定,不过我想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江扬颔首,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多线作战。他一面翻战报一面问:“说到普内斯省,江立有三天没有联络了吧?”
苏朝宇义愤填膺:“对,他肯定是不想混了!我刚刚打到他的办公室去,结果你小舅舅告诉我,你弟弟和西南军区指挥官许志飞上将一起,去视察海防了!”
海防?江扬眉头微拧。西南军区毗邻整个帝国最大的嫦湖湾海军基地,指挥官孙琪欢中将今年已经七十岁,是帝国海军最老资格的军官之一。在两次迪卡斯战斗中,江扬跟他有过几面之缘,知道那是个顽固到极致却又正直得像杆标枪的老头。到现在为止,孙琪欢中将对於江扬武力占领普内斯省和卓家占领现任政府的行为都保持沈默,但他并不是为了等待局势更明朗时加入将要获胜的一方,而是为了避免内斗。毕竟,嫦湖湾海军基地守护的是整个帝国的半壁海疆,浩瀚的大海彼岸,盘踞於迪卡斯基地及其离岛的纳斯海军始终虎视眈眈。
江立也懂这个道理,所以始终保持低调,绝对不让自己显示出任何存在感,不给老将军任何讨伐他的借口。可是现在,这家夥居然让西北军区长官陪著他去拜访孙琪欢,这到底是为了什麽?
江扬立刻拨给秦月朗,後者十分严肃地说:“据说很久以前,梁姐姐和江立曾经为了某纳斯电影里的一处技术细节杠上了,至今悬而未决。前几天,为了给你闺女证明‘妈妈永远是对的’,梁姐姐到纳斯国防部溜达了一圈,意外发现了一份纳斯海军最新的轮防路线图。对方最近三个月来一直在向迪卡斯纳斯控制区加派部队,就在前天早晨,名为‘草莓盛典’的航空母舰驶离了纳斯本土,随行的护卫部队近万人,舰艇数百艘。所以我们不得不与孙琪欢中将配合,共御外敌。”
苏朝宇有种冷水浇头的感觉,他猜想江扬也一样。纳斯看来确实放弃了从接壤的雪伦山区再度进犯布津帝国的意图,但是广阔的海疆也许会第一次成为这两个超级大国的对话平台。至少,他们可以重新控制迪卡斯全境,甚至还有布津帝国南疆的那些无人岛屿和大片物产丰富的专属经济区。
现在的布津帝国就像是患了肿瘤正等待手术的病人,处於最惶急和最不稳定的时期,几乎不可能有力量去保护自己在海外甚至边境的权利。纳斯一定知道,甚至,他们还可能与国内篡政的卓家达成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协议,选择在这时进行这样敏感又暧昧的动作,确实让人越琢磨越有种脊背冒凉气的感觉。
江扬沈吟了一下,秦月朗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因为查克达达山谷大捷,纳斯国内,尤其军界,对於‘彭耀’这个名字非常敏感,所以我们在西南军区的士兵中挑了一个最像朱雀王殿下的小兵,给他穿少将的军服,开一辆从狼牙借来的吉普车,在军区内出出入入。同时,我们在沿海地区大量派发海啸逃生手册,而你知道,恰巧嫦湖湾海域颇有几座海底火山。毕竟吃了几次大亏,他们果然减慢了推进速度。同时,从几周前开始,梁姐姐一直在大量培训会上网的大学生和士兵学习初级黑客辅助技术,也许能够在将来的战争中通过频繁的低级骚扰和侵入对方指挥网络、干扰定位卫星等方式让‘草莓盛典’变成‘草莓蛋糕’。但这些都只是辅助,江立不得不出面,希望能说服孙琪欢中将与我们合作。”
江扬挂掉电话就跟苏朝宇一起去找彭耀。同样熬了两三天的狼崽子正在办公室补眠,怀里抱著从小就最喜欢的哈士奇大狗抱枕,怎麽看都更像个穿少将军装的大孩子,让人不忍心把他从梦中惊醒。狼牙的现任师长揉了揉光头,镇静勇敢地走过去,拍拍彭耀的脸:“喂,指挥官来了。”
彭耀把脸埋进大狗抱枕的怀里,就像没听见一样。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98
江扬挂掉电话就跟苏朝宇一起去找彭耀。同样熬了两三天的狼崽子正在办公室补眠,怀里抱著从小就最喜欢的哈士奇大狗抱枕,怎麽看都更像个穿少将军装的大孩子,让人不忍心把他从梦中惊醒。狼牙的现任师长揉了揉光头,镇静勇敢地走过去,拍拍彭耀的脸:“喂,指挥官来了。”
彭耀把脸埋进大狗抱枕的怀里,就像没听见一样。
苏朝宇凑近些:“起床了,纳斯打过来了。”
彭耀拉紧军用毛毯,翻了个身,眉头紧紧皱著,嘟嘟囔囔地说梦话:“关门,放苏朝宇。”
江扬虽然已经被接连的两个坏消息打击,但依然忍不住勾起嘴角,揶揄地看著他最爱的小兵。後者相当生气地卷起袖子,却没有暴力地揭开军用毛毯,而是非常非常温柔地凑到他耳边说:“你睡吧,江扬已经占领首都了!”
话音未落,彭耀就像装了弹簧一样蹦起来:“操,居然打老子的主意,反了他了!”
苏朝宇才不会站在那里等拳头呢,转身就藏到了江扬身後,十分坏地眨巴著那双绝美的蓝眼睛跟他的老混蛋咬耳朵:“徐美女说了,谁第一个攻进首都,她就请谁吃烛光晚餐。”
这真是那个一头红发的美女副官徐雅慧的风格!江扬看著彭耀顶著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沙发上怒斥自己,忍不住又笑起来,趁狼崽子扎进卫生间简单洗漱的功夫,顺手拍了苏朝宇的光头一巴掌以作警告。他的合法伴侣满脸哀怨,十分逼真地抱怨:“你喜欢的就是蓝头发是吧,我这就叫苏暮宇来陪你!”真没办法,江扬耸耸肩膀,假装不在乎,却在苏朝宇转身的一瞬间把他按在沙发背上,接著就在那亮晶晶的光头上,狠狠一吻。
等彭耀出来的时候,江扬已经坐下,苏朝宇站在旁边,那表情,就像一只刚偷到小肥鸡的狐狸,真他妈的得意,又真他妈的邪恶。
彭耀不屑一顾地端坐在他的办公桌後面,听江扬把嫦湖湾前线的事一一道来,然後说:“很难办,孙琪欢是块粪坑里的老石头,又臭又硬。你弟弟不能胁迫他也很难说服他,何况对方既然出动了草莓蛋糕,就算孙琪欢愿意违背首都军部的命令,尽帝国军人的本分严守海防,凭嫦湖湾那些破军舰,还是只能给人家当蛋糕上的蜡烛,随便烧烧算了。”
这也正是江扬所担心的。如果纳斯帝国真的已经出动航母作战,那麽布津帝国需要做的是立刻开启各个军区的地空防卫体系,同时动用海军和空军的力量联合对敌。而要开启战时防卫系统,则需要首都军部和政府的授权。“说得再现实一点,我们需要专用密码、防卫终端和启动芯片,苏朝宇上校,你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儿吗?”彭耀的表情又愤恨又沮丧,如果卓淳在面前,肯定会被剥皮断骨,一节一节嘎!嘎!嚼了。
这种事,苏朝宇军校一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专用密码由各军区最高指挥官掌握,每半年更换一次,密送最高军事委员会存档;防卫终端由现任政府首相随身携带,而密码启动卡则由军队和国家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也就是皇帝陛下保存。”
彭耀像只围猎後的大狼那样摊平在大扶手椅上:“所以,交出这个国家任人宰割,或者用我们的力量交换防卫终端和密码启动卡。卓家不缺心眼,纳斯那帮孙子,真占了这个国家,还能让他们当伪政府吗?”
“他们做得出。”江扬想到那一夜父亲告诉自己的惨烈的真相,想到卓家几十年的经营谋划,相信那个家族不会把位於食物链底端的普通民众放在眼里。若是布津帝国被纳斯吞并,他们不过是在更大的新国家里做皇帝梦而已。何况,卓家比谁都清楚,江扬或者彭耀或者江瀚韬或者杨霆远不可能冒险失去整个国家,因此一定会与他们和谈,不管达成怎样的协议,都可以争回一定优势。而胁迫江家的小女儿江铭,在某种程度上一定会狠狠打击作为“叛军”主力的江家,此时此刻,也许,卓家距离梦想成真,就只剩一步了。
彭耀使劲揉了揉面颊:“海啸就不用指望了,电子战也不怎麽太靠谱,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七十二小时内拿下雁京才能掌握局势的主动。”
江扬点点头:“何况我们的燃油补给全靠基地空运,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
苏朝宇对这些在他看来万分“窝囊”的对策一点兴趣也没有,为了缓解焦躁,他找到了一张很大的纸,开始详尽地画一张理想状态下的雁京夺还战的方案图。
彭耀和江扬又商议了一阵子,副官苏暮宇来敲门说,留在指挥中心的第十三军副总参谋长程亦涵上校请求通讯。江扬立刻叫他把通讯接进来,屏幕里的程亦涵看起来非常疲惫:“长官,我知道也许您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好消息,可是我必须向您报告更坏的。”
江扬听著,程亦涵清了清嗓子:“您在红枫湖的全部作战都依赖空中支援,燃油消耗速度是平时的十一倍。而您一定记得,几个月前被洪水冲毁的输油管道至今仍未修复,我想,在战争结束以前,恢复供给是没有希望的。”
彭耀无可奈何地把军帽揉成一团摔在地上,一面咕哝著“我就知道”,一面走去苏朝宇那边看热闹,一点也不打算继续听坏消息。但江扬没有逃避的余地,他直视程亦涵的眼睛问:“依目前的储备,我们还可支持多久?”
程亦涵对照文件夹中的数据回答:“照这样的消耗速度,还可以支持三十天。但……”後面的话他不用说出来,所有人都明白。决战一旦开始,各种武器、车辆都要全负荷运转,恐怕至多撑不过十天。何况纳斯虽然看起来已经放弃了自陆路集结进犯的打算,但是西北边境基地的人和车也仍需全天候保持戒备。
江扬凝眉,程亦涵十分淡定地雪上加霜:“为了应对这个问题,我派人有针对性地挖掘清扫了查克达达山谷战场,缴获的燃油现在已经计入余量。”神一样的指挥官只能苦笑:“你总是那麽周到。我会让江立想想办法,同时尽量在七天之内结束首都的战事。”
通讯就此挂断,江扬走到窗边去,凝视著外面一波一波的碧水,沈思良久。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很安静,只有古董挂锺不知疲倦的摇摆声和苏朝宇的签字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彭耀会低声和苏朝宇商量几句,江扬有点想加入他们,却又静不下心。那张粉红色的请帖在他的脑子里徘徊不去,尤其是父亲额外写的那几个字:“有空回家。”
自从十六岁离开家进入军队服役,江扬一年到头便难得回家。之後到了基地,更是情愿把所有时间放在边境,偶尔回首都公干,也总是住在军委会附近的饭店里。海神殿幸存之後,父子俩的关系稍许破冰,於是“有空回家”这四个字几乎出现在父亲给儿子的每一封正式、非正式的信札甚至电子邮件的末尾。江扬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跟父亲的签名、年月日共同出现的祝福,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这四个字无比沈重──被软禁的父亲和妹妹、远在西南不能回家的江立,以及拥兵城下的自己,哪里还有家?
可是父亲仍然说:“有空回家。”
这到底是为了什麽?帝国军界最懂谋略的男人,到底要把什麽告诉他的儿子?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99
可是父亲仍然说:“有空回家。”
这到底是为了什麽?帝国军界最懂谋略的男人,到底要把什麽告诉他的儿子?
江扬想了很久,在苏朝宇的方案图几乎完工的时候,忽然转身,对那个像小学生一样专注工作的爱人说:“我必须回到首都,另外,二十四小时内,开战。”
苏朝宇没心没肺地欢呼了一下,然後笑嘻嘻地凑过来捏江扬的脸:“亲爱的长官,您是清醒的认真的吗?您不会反悔吧!”
江扬毫不犹豫地给了他屁股一巴掌,於是苏朝宇立刻嗷嗷叫著相信了对方的“清醒”和“认真”。刚刚处理完第四军紧急战报的彭耀翘著腿瞧著他们俩,十分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被收编的江北军开始配合首都军区合围红枫湖,如果再不动手,我们都得跟饺子馅似的给人包了。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倍,还不算留守雁京的正规军和卓家弄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孙子武装。”
“所以,我们必须立即拟定作战计划。”江扬叫进苏暮宇,後者认真地检查了房间的安全性才打开立体沙盘,中规中矩地坐在角落里写记录。
江扬沈吟了一下:“元帅叫我回家,我想他也许安排了什麽。”
“像你老公那样横冲直撞麽?”彭耀哂笑:“上次留了十七具特种兵或者z小队的尸体才能全身而退,这一次,卓家既然敢给你发请帖,那麽陷阱肯定早就挖好了,暗箭明枪,都等你往里跳呢。”
苏朝宇认为彭耀说得非常有道理,因而并不追究话里话外对自己鲁莽历史记录的讽刺,对江扬说:“除了国家防卫体系的启动器和防卫终端,我不认为有任何东西值得你去冒险。”典型的江扬式的句子,值得赞赏!江扬几乎要微笑,可惜光头的小兵马上就原形毕露:“我倒是可以带特别行动队潜入,把江铭救出来,把月宁远杀了!”
江扬哼了一声,琥珀色眼睛里散发出长官的凶光,立刻冻结了苏朝宇的万丈豪情。他摇摇头,目光落在彭耀身上:“我十分了解,如果我被俘或者被杀,对於战局的影响是毁灭性的,但是元帅也一定十分清楚,他会要我回家,也许说明他所安排的东西值得一试;也许,就是本该掌握在皇帝陛下手里的,国家防卫系统启动器。”
“怎麽可能!”彭耀失声惊呼:“你爹和我大姨夫又不是两口子!”
江扬不生气,甚至笑了起来:“虽然他们不是我和苏朝宇这种关系,可是差不多从五十年前,就早已生死相随。”
那是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在昂雅之行以前,连江扬都一无所知。此刻房间里的,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又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必须让他们知道那段浸透著血和黑暗的时光。
四十余年前,饱受百年战争蹂躏的布津帝国民生凋敝,皇宫内部仍能维持相对奢华的生活,可是所有人仍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惶急感。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帝陛下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江瀚韬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有著最美好、最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时候三皇子并不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和江瀚韬一样,学的都是为臣之道。
江扬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父亲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一片漆黑的夜里,雨一直下,父亲说:“外面虽然无时无刻都在打仗,可是我们仍然觉得天空湛蓝,阳光灿烂,直到我们的父亲相继去世仍没有觉悟,尤其是我。有一个夜里,还拉著他去皇宫最荒凉的角落捉蟋蟀。”
斗蟋蟀是布津帝国贵族热衷的游乐,往往每局都可以豪赌千金。当年还是纨!子弟的江瀚韬会半夜摸出去抓蟋蟀,不但一点儿也不奇怪,反而是精於此道的表现。江扬接著说:“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那里会目睹一场人间最悲惨最恐怖的谋杀。”
这种宫廷秘闻对苏朝宇或者苏暮宇这种平民子弟来说,跟电视连续剧的情节没什麽两样,只能专心听著。但未来的朱雀王彭耀立刻反应过来,并惊讶地叫出声:“大皇子‘失踪’的时候,原来你爹和我大姨夫是现场观众?”江扬相当喜欢彭耀这种“天塌下来还能当被盖”的英雄气概,点点头说:“是,扼死之後分尸,皇宫里玩赏的巨熊、狮虎、猎鹰都得以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