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低下头嗅了嗅,随后眯起眼,探出生了倒刺的舌头轻轻爬过雪豹眉心,给他舔毛。
雪豹震了一下,静静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没有动弹。
付云舔过小弟,在他旁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躺下,发出一声舒服的喵呜。
片刻,雪豹悄悄往他这边挪了挪,付云抖抖耳朵,没有理会。他这一个月来睡得都很浅,再是强悍也支撑不住了。
雪豹又小心翼翼靠过来些,见他没有排斥,想了想,又再多挪动一下。
付云喵呜了一声,雪豹收到信号立刻变回木头人。
现在他就躺在自己身边,蜷成了一团毛茸茸的灰球。付云感觉了一小会儿,确定他还是那个木讷样子,于是放下心来,埋首自己绒绒的爪间,很快便昏睡过去。
模糊中有一团熟悉的温暖紧靠过来,付云下意识挤进去,瞬间被对方的气息包容。他完全放松下来,前爪回抱回去,爪垫下柔软的皮毛同坚硬冰冷的地面形成强烈对比。
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轻微响动,付云的意识被片刻惊起,下意识警觉起来。
只是盘子被收走了而已,没有什么。有个声音在他耳边悄悄道。嗓音虽略微沙哑,却同静谧的空气隐匿在一起,付云没有抗拒。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再有动静将付云惊醒时,已是第二天的午饭送来。
白色兽人警觉地抬起头,充足睡眠使得灿金的眼瞳犹如警灯。他向门口望去,原来是小车又将食物推了进来。
窗口有片刻打开,房间外的强烈白光照射进来,使原本昏暗的房间敞亮许多。雪豹动动耳朵,缓缓清醒过来。
付云这才发现自己被雪豹蜷缩着抱在怀里,方才枕的那个软垫,原来是雪豹柔软的肚子。
付沉下意识想舔舔他,安抚他不要惊慌,却犹豫着顿住,只以唇吻轻轻触碰他的下巴,示意并无危险。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似冬季冰封大江上凿开的冰口底下,暗处光影交织,静谧幽深,此刻借着窗口外一束光线,付云看到那河底藏着许多秘密。
如雪山上隐秘的冰封洞窟,又好似荒原上跳动的月亮。可是他却在这孤寂的深处看到一团萤火,火光中倒映着他的眉眼。
期待,希望。
似曾相识。
付云愣愣看了一会儿,嗓音混杂着沙哑兽啼,艰难开口:早上好?
付沉也愣住了。
哥,早上好。
六年前,特控局Q省分局。
偌大金属兽笼里,兽人漂亮的灰色皮毛上,血块凝结成暗红的斑,一只眼睛紧闭着,有血迹若蠕虫般爬过瘦削的脸颊。
他身上有刀斧砍过的伤,有电流的燎伤,有野兽撕咬的裂伤,仿佛一件用旧的训练沙袋,惨不忍睹。
腹部巨大的洞还在流血,暗红的液体逐渐聚拢臃肿,没有没脑地滚落下,淹浸在地板的缝隙里。鲜血点点低落,无声地倒计时。
兽人全身力气尽失,此刻连压紧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使劲喘着粗气,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
门打开,一个人脚步虚浮,走了进来。透过薄薄衬衣能看到他腰上缠着的厚厚纱布沁出斑斑血迹。
小猫,早上好。那人蹙着眉,费力将自己挪进金属笼,哐一声关上笼门。
几乎瞬间,兽人嘴里发出凶狠咆哮,但吼到一半又被血沫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付云手上拿着止血的药,缓慢向他靠近。
嘘,安静些,没事的。
付沉紧张地往后缩,企图以吼声吓退来者。付云毫无畏惧地爬过去,左手抓住他欲攻击的爪子,扯到一边,右手将包着草药的温热毛巾敷上腹部的大洞。
雪豹痛苦地嘶吼起来,前爪企图将他撕碎。
付云躲过他虚弱无力的一击,控制住按压伤口的力道,尽力不增加付沉的痛苦。
他嘴唇本就没剩下多少血色,此时一同付沉折腾,腰肋处被撕裂开的伤口又扯得生疼。付云一咬牙,松开钳制他的手,双手按牢了药巾。
挣扎只会徒增痛苦,付沉很快冷静下来,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怒火。
两头倔驴互相瞪眼,暗暗较着劲。只要他稍稍松手,付沉就把药巾甩掉下去,如此反复数次,两人都被对方弄得心力憔悴。
付云给他敷药时整个人几乎扑到他身上,二人互相提防着,竟不知什么时候就累得睡了过去。
草药生效,被敷的伤口处止了血,冰凉发麻,痛苦一时减轻,付沉下意识将按着他伤口的手压紧,缓解伤口火辣辣的阵痛。因失血而畏冷的付云则在梦中往温暖的地方倚靠去。
翌日付沉醒来时,能清晰感觉到伤口已经恢复大半,那人的手仍覆在药巾上,体温沿着药巾攀爬,温暖伤口处因药力而起的寒意。
这人竟然直接靠在自己肩膀睡着了,付沉皱眉,略略支撑起身。
颈侧苍白的皮肤下可以清晰看到血管,付云睡得正香,不知是因为何故,没有对他提起防备。
付沉想把他推开,抬手时轻轻碰到他按着药巾的手,不知为何停顿下来。
付云睡得昏沉,被这么轻轻一碰也未醒来,只是蹙眉,手上使了些力气,将药巾按得更紧一些。
他没再动作,静静躺着任由这个不识好歹的人类靠着他呼呼大睡。
这个人连续两个月,一门心思往他身边钻。同吃同住,被凶了也不走,直到他能接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类,渐渐放松。
他挺好的,某一天使了个招儿将他骗出兽笼,付沉惊慌失措想要奔逃,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站立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那个人坐在一边,傻愣愣地冲他笑。
付沉矗立了一会儿,没有跑也没有跳,迈着平稳的步子来到他背后,闲闲躺下,靠着付云的背松松筋骨。
某个时刻,他觉得自己是把这个人当做同伴了。可是他辜负了他的信任,某一天他先到草地上等他,却等来一群拿着武器的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