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海忽然有些吃不准了。
那便只好试一试,探探季良平的底。
“虽然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我和萧乐同桌了那么久,这点直觉还是有的。”路海放缓了脚步。
果然,一提及萧乐,季良平就会摆出十二分的配合。
季良平不只是放慢脚步,甚至还顿在一个长椅旁,将怀里的一摞书搁在椅子上,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
路海忍住被区别对待的操淡心情,回忆着自己认识的那个萧乐。
“她在初一时成绩很一般……唔,虽然也能考到班级前十,总觉得和之后相比,初一的成绩是一个正常努力学习的人能做到的事。”
季良平认真的听着,没有发表一句感言,没有露出丝毫评论性的表情。
路海又道:“可是初二的一次考试,萧乐就变了。那次考试她的英语和数学都是满分,包括语文的其余各科扣分区域在三分以内,除了政治考了28分以外,堪称完美。即便是政治没及格,萧乐还是实现了全年级断层式的第一名。”
季良平的目光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无波。
他入学9年,最差的成绩就是去年省英语竞赛,他委委屈屈的拿了个第二名。
如果还有别人能做到断层水准,无疑是对他多年来自傲资本的动摇。
然而,自己唯一的对手做到了,并且还不屑于这种断层式第一名的荣誉地位。
他静默的坐在路边长椅上,感受不到头顶艳阳高照传递来的炽热温度,感受不到路过学生好奇的目光,只安静的等着路海的下文。
路海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神情,继续道:“萧乐一考成名,却在那之后沉寂下来,恢复成了一个平淡无奇的优等生模样,再没考过出挑的成绩……除了英语竞赛。”
“虽然萧乐在其余考试中有放水的嫌疑,但对于外语学习她从来没含糊过。她利用所有的空余时间来学外语,我还在她桌子上见过三种小语种的入门书。”
“如果萧乐想进实验班,完全可以凭借一骑绝尘的英语成绩稳居21班,但她完全没有利用这个先天条件。”
在此之前,路海从未和季良平说过那么长的话,季良平也从未有过这种耐心,听别人的长篇大论。
他恍惚记起,路海似乎说过,萧乐不是单纯的天才,她只是更努力的学习英语而已。
与自己不相上下、却在比赛中赢过自己的劲敌,本质上竟然还那么低调沉稳。
季良平脑中反复循环着萧乐说的“自己的学习和生活节奏”。
他入学这九年、甚至是生来十五年,一直活在光环和注目礼中,透过别人的仰视敬佩来感察自己的水准,看上去冷冷淡淡不理会人,实际上只是习惯了被那样的赞叹麻木的淹没而已。
靠着别人的称赞,自信心也不断膨胀,像是打了药剂的农作物,名不副实的享受着过高的估价和赞誉。
路海许久没有开口,盯着季良平沉思的脸,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得了的事。
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季良平,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好像是错觉一般,他察觉到季良平的高傲气场收敛了不少。
这家伙水准一流,与一般学霸相比根本不是什么“群星皓月”,而是太阳月亮的压倒性较量,有他在的地方,注定会让其他学霸们暗淡无光,他离开了,那些“天才们”才会继续闪耀光辉。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一脸沉静的看着自己,说出了与他本身气质完全不符的话。
季良平:“抱歉,我不太喜欢同人寒暄。”
路海呆怔了许久,慢慢反应过来,季良平是在解释,为什么在教室里遇到时没有回应自己的热切招呼。
他脸上一热,挠挠头:“没关系,既然你不喜欢,以后也不必勉强自己,反正时间久了大家都会看懂你的性格。”真是惭愧,他自己也在心底吐槽季良平的臭脸和冷漠。
“朋友宜精不宜多,他们,没必要。”季良平重新抱起那一摞书。再不回去,老师要怀疑他俩迷路了。
路海匆忙抱起自己的一摞书,跟上季良平时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没听错吧,季良平竟然觉得他俩是朋友的关系?
这可真让他受宠若惊。
事实上,季良平把所有引起自己注意的人统称为朋友,譬如赢过他的萧乐,譬如令他豁然开朗的路海,再譬如初中时,自己懒得搭理、死皮赖脸自来熟的吴跃。
21班同学们发现,两个去领书的同学虽然耽误了点时间,回来之后却更显熟络了。
听说那个叫路海的,曾经在全国英语竞赛中拿了三等奖,而那个木着脸家伙却没有半点名气,应该是从某个不知名的学校考进来的,亏得路海亲切又好脾气还没有学霸包袱,才能和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熟络起来。
路海听着身旁同学对自己的赞许,那些大胆的人类,竟然给了季良平那么低的评价,让他忍不住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