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泓的字儿,鲜少在任何场合叫出口的,连皇后娘娘也并不能,但此刻呢,却那样没有预兆的已经叫出口了,刘泓骇然看着面前的女孩,女孩柔情似水,暗送秋波。
“怎么?”刘泓讪讪地干笑,“吃啊。”将一块鱼肉已经放在了薛落雁的金盘内,薛落雁却叹口气,不说一句话了。
“你叫朕的字儿,说明你有话要说,为何欲言又止呢?”刘泓严肃地盯着她看,薛落雁踧踖不安起来,“皇上要是不喜欢,臣妾以后不叫了就是。”薛落雁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握住了旁边的瓷勺,慢条斯理的喝汤。
要是,这一生能终老与林泉,能和刘泓做凡尘俗世最为普通的人就好了,但现在呢,刘泓是如此的位高权重。自己呢,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在帝京,动辄得咎,哪里有真正的快乐呢?
就拿面前的饭菜来说,都不能一口一口畅意的吃,还唯恐有人加害于人呢,在外面就好了,这些事情一概都不用考虑的,她想到这里,心情苦闷起来,过了很久很久,刘泓好像发现了什么。
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捋到了而后,她一惊,面色苍白,恢复了神智,真是的,不应该啊,刚刚自己在想什么呢?那如何可以胡思乱想呢?
“吃啊。”他提醒一句,再看自己的金盘,里面已经有很多东西了,其实,薛落雁不是没有胃口,而是胃口没有那样大。
“时常和长姐吃饭,长姐说,吃饭要狼吞虎咽才比较香甜,你和朕一样,都是慢条斯理。”刘泓显然是没话找话了,眼睛看着她,她点点头,腼腆的笑了,却因为刘泓在端详自己,完全不能继续吃了。
“朕在这里,你不能收放自如?”刘泓的鹰眸已经看透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说什么好,面红耳赤。
这一刻,刘泓居然觉得薛落雁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却又道“你爹爹送你到朕的身边,想要做什么呢?”一句话,吓得薛落雁面上的红潮立即消失不见,就那样噗通一声,跪在了刘泓的面前。
“你这又是做什么呢?”刘泓目光落在了薛落雁的面上。
她盈盈然的跪在地上,身体显得那样的单薄,地面上是明黄色的锦毯,锦毯上是千头万绪的繁复花纹,都是几何图案,她整个人跪在上面,显得力不从心,看上去比实际还要楚楚可怜呢。
大概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心软的,刘泓将一杯梨花白一饮而尽,慢慢的上前一步,伸手,颀长的手指已经冰冷的托举在了她的下颚上,她略微一震惊,面上并不能很好的掩饰内心波动。
爹爹本身是打算让薛锦茵进宫的,这个在府上人尽皆知,但事与愿违,当爹爹踌躇满足准备将薛锦茵送进来的时候,薛锦茵的七灾八难一并都来了,每天都是各种各样的病症。
这么一来,再也没有断的,薛锦茵送不进来,但侯爷不能坐失良机,索性将薛落雁给送进来了,他是明白的,薛落雁自小就是一个比较懦弱的女子,并不能真正帮助自己完成雄途伟业。
所以从薛落雁进宫,薛落雁的身份虽然奠定了,但实际上地位却好似一落千丈一般,她是皇后,已经超过妃子,但毕竟刘泓对薛落雁简直爱搭不理的。
这让他也是爱莫能助,好在,运用沈沐阳的关系,好歹将薛锦茵还是送到了帝京。
之前爹爹在进宫之前,握住了他的手,明明是想要说什么的,明明千言万语都有的,但却很久都没有说,娘亲呢,看到薛落雁要进宫了,只是泪流满面。
为女儿的前途着想,她毕竟是一个妇人,才不管丈夫有什么花花肠子呢,握住了薛落雁的手掌,语重心长的说道“娘到底怕你进宫受委屈,现如今,你爹爹的身份是那样的微妙,哎……”
“娘亲这是哪里话,女儿难道就不能绝处逢生,都说当今天子乃是一个温柔敦厚的人,女儿是他的皇后。也算是下堂妻了,您不要哭哭啼啼的,您如此哭,女儿哪里能放心的下呢?”
之前,夫人从来都觉得薛落雁是一个小孩,从心智到行为,都是小孩子一般,但此刻,薛落雁却能说出来这么一番大道理,让夫人不禁疑惑起来。
到底之前还是错看了她的,女儿的装聋作哑,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一切都高下在心,不过懒得去理会罢了。
听到薛落雁这样说,做娘亲的也放心了不少,又是叮咛道“你这入宫,想要与娘亲见面,想要与爹爹见面是难上加难了,娘亲这里要叮咛你两句话。”
看到时间还早,离别在即,薛落雁恨不能泪洒当场,不过看到爹爹满面愁容,看到娘亲哭哭啼啼,又是想到妹妹缠绵病榻,她仅仅是唯一的一个健全人罢了,哪里能哭呢。
即便是哭,也是要看着天空啊。
薛落雁的坚强,是出于意料之外的,侯爷一早就觉得这个女儿不如薛锦茵,但现在看来,好像这女儿也有不同凡响之处。
不过,按照他的计划,这两个女儿中少刻就要牺牲一个的,毕竟能帮助自己的仅仅是二女儿罢了,这大女儿刚毅木讷,原是个正人君子,哪里能帮助自己呢。
他一想到薛落雁那叵测的未来,心情也是沉重异常,待挽留薛落雁不去,但皇命难以违抗,这第二,他还有一己私欲。
待要让薛落雁立即离开,毕竟血浓于水,他也是伤感的很,只能含着泪朝着屋子去了
人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也是壮烈的选择让薛落雁牺牲了,薛落雁看到娘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立即将自己的锦帕拿出来给娘亲擦拭起来。
“娘又是哭哭啼啼的,让女儿也哭起来,您势必甘心。”薛落雁没有哭,但声音却带着哭腔,听薛落雁这样说,夫人并不敢哭了。
“你莫要哭,到了帝京,做什么事情都谨小慎微,莫要行差踏错了,你莫要管你爹爹吩咐你什么,安排你什么,你爹爹一辈子都汲汲于富贵,现如今,我们家已经这样家缠万贯,但你爹爹饶是不满足……”
“还要送你到帝京去受罪,听娘亲一句话,想办法让当今天子爱上你,莫要胡作非为,作奸犯科之人,古来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呢?”
“这是第一。”娘亲不哭了,却非常严肃,薛落雁看到这里,只能哽咽点头。
“这还有第二呢,到了帝京,打听一个好医官,到底要让你妹妹好起来,娘亲还能有什么愿望呢,你也多担待担待,要能,娘亲是一百个不舍得你到帝京去的啊。”
“是,娘亲,此事,女儿竭尽全力。”薛落雁连连点头,眼看帝京的大花轿已经来了,薛落雁知道不能和娘亲继续闲话家常了,笑吟吟的上了花轿。
娘亲也是极力的破涕为笑,要嫁给一般的平头百姓,或者,娘亲会真正开开心心的目送自己离开的,但毕竟嫁给的乃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啊。
刘泓温柔敦厚?不,不,事实是传言当今的天子乃是一个暴戾恣睢的人,原是杀人如麻,在女色上不怎么饥渴的人,薛落雁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做皇后娘娘。
皇后是什么呢?是妹妹那样,不用伪装就仪态端方的,哪里是自己这样的呢?但现实是,命运的枷锁就套在了她的脖颈子上,让她不做这个皇后都没有可能。
“你躲避朕,从你到帝京的第一天开始,你就躲避朕,朕对你不冷不热,你就对朕不冷不热,你爹爹究竟告诉你什么呢?”
“娘亲说,让臣妾到了帝京,好生……好生……”
“如何呢?”他过分喜欢这女孩踧踖不安的模样,那样可爱,尤其是一句话完毕另一句话不能立即续上的刹那,那模样,那神态,看上去可爱极了。
他就好像欣赏艺术品一样,带着一种审慎的态度,认真的看着这女孩。她那秋波闪烁的目光,好像水一样清澈,完全不会欺骗任何人的。
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她连忙躲避,那慌忙的模样,好似林中觅食的小鹿不小心撞见了猎人一样。
“告诉朕。”刘泓的声音冷漠起来,刚刚营造出来的温暖氛围,刚刚吃酒的状况已经全部都消失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比刚刚还要胆怯了。
伴君如伴虎!果然此言不虚。
“朕问你话呢。”他急切的模样,她不知道怎么样回答,但无论是怎么样回答,总的来说,要给出来一个答案啊。
“娘亲说,要臣妾好生与您在一起,莫要……莫要……”刘泓的目光冷飕飕的,简直好像匕首,好像寒冬腊月的一股朔风在席卷,不要说一个女子了,就是朝臣看到这样一双眼睛都会立即跪在地上的。
她哪里能不惶恐,不懦弱,不胆怯呢?现如今,那眼睛简直能洞察一切,包括一个人的内心,在刘泓的面前撒谎,是可怕的,也是可耻的,更是没有可能的。
好像,那双眼睛,能将你一切的谎言都筛选,她明白,自己撒谎的后果。
“莫要如何呢?”一句话有头无尾的,显然这是他讨厌的,他的手指暗暗的用力,她觉得自己的下颌骨都要错位了,这和刚刚那言笑晏晏给自己布菜的刘泓哪里是一个人啊,刚刚两人之间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的目光深沉的好像太液池的湖水一样,又是那样的宁静,正因为这一抹淡淡然的宁静,更让面对他的人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除了乖乖地缴械投降,她还能做什么呢?连负隅顽抗的念头都没有啊,她立即说道“莫要作奸犯科,恳求您给妹妹找一个好的医官,莫要敷衍塞责——”她说,其实,娘亲仅仅是想要让她照料妹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