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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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箴在府学亦是鼎鼎有名,此次明州府参加春闱的举人们,他是最被看好能中进士之人。

“这可如何是好?”

“换做我,肯定受不了,不若干脆一死了之。”

“嘘,你小声些,程子安还在呢。”

“程子安啊,他连他阿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听说在蒙童班,经常考倒数。”

“怪不得他阿爹出了事,他还能若无其事来上学。说不定,他不学无术,不清楚他阿爹绝了前程,以后程家彻底完了!”

各种眼神齐刷刷看向程子安,不停朝他指指点点。

章麒躲得远远的站着,辛寄年也在,他挠挠头,看上去很纠结,一时不知该上前,还是该躲开。

方寅离得近一些,神色怜悯,脚往前抬了下,最终缩了回去。

项伯明与同学们经过,看到这边的热闹,凑上前打听。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完,项伯明的眼神微冷,顿时厌恶地淬了口,撇嘴对同伴道:“那程箴被吹得天花乱坠,说不定只徒有虚名罢了。春闱是何等大事,在明州府能小有名气,全大周的人才那么多,他算得了老几!我估摸着,他害怕春闱会露出底细,故意伤了脸,省得到时候落第丢人现眼。这样一来,反倒保全自己的名声,以后还能继续张扬,拿名头出来唬人,骗口饭吃。”

“是啊是啊,程箴中举都好几年了。今年秋闱尤其难,他要是参加考试,说不定秋闱就落第了!”

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程子安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知道风浪会来,没料到来得这般快。

府城的世家大族有自己消息门道,李文叙家中经商,消息更比其他人灵通,他能提前得知,不足为奇。

李文叙向来看不起读书人,皆因为李家出不了读书人。

其他人说他没出息,程子安都认了,他本来就是学渣,稳坐倒数的宝座。

他们看不看得起,对程子安来说,不痛不痒。

只是,项伯明太过恶毒!

项伯明对程箴的怨恨,肯定同崔耀祖与项小娘子的亲事有关。

程子安不知其中究竟,但项伯明此时的心思明明白白。

程箴伤了脸,他还要伤了程箴的名声。

程子安余光扫过人群中,脸色难看的周先生。极少见到的闻山长也在,他向来严肃,此时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作声。

程子安掂量了下书箱的重量,取下拿在手中,飞快冲上前,扬起书箱,朝笑得张狂的项伯明砸了过去。

项伯明比程子安高大半个头,书箱重,程子安挥舞得不高,只堪堪击中他的肩膀。

“啊!”项伯明痛得跟杀猪般叫了起来,刚想还击,程子安丢下书箱,躬起身,如头牛犊般,头重重顶在他的肚子上。

项伯明趔趄后退几步,哐当倒地惨叫连连。程子安继续上前,骑在他身上挥舞着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周围的人尚未回过神,项伯明已躺在地上鬼哭狼嚎。

“敢污蔑我阿爹!我阿爹就是受了伤,也不是你项伯明这等混账,只知吃喝嫖赌的废物能比!”

“你骂我行,敢辱骂我阿爹,我不替我阿爹报仇,就是不孝!”

“阿爹,儿要替你伸张冤屈,项伯明敢污蔑你,我替你撕烂他的嘴!”

程子安手下不停,嘴里的话说得大声又清楚,远远传了出去。

项伯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抬起手胡乱阻挡,连还手都忘了。

“打人啦!打人啦!”

辛寄年看得兴奋不已,只恨不得自己也跟上去打架,挥舞着双臂给程子安助威:“程子安用力,打死他,打死他!”

围着的人看得更起劲了,也有人上前拉架,有人跑着去告诉先生。

闻山长这时拨开人群,大步走了出来,威严吼道:“够了,都给我住手!”

周先生一个箭步上前拉起程子安,闻山长朝周围一扫,厉声道:“你们在此作甚,还不赶紧去读书!”

围着的学生见闻山长发怒,立即哗啦啦散了。

闻山长眼神沉沉,对程子安与项伯明道:“你们两人,都随我来!”

作者有话说:

29 二十九章

◎无◎

周先生不放心, 一并随着到了闻山长的院子。

项伯明与程子安不同班,闻山长唤来小厮长平,道:“你去将他的先生叫来。”

长平应下去了, 闻山长端坐在案桌后, 沉着脸一言不发。周先生欲言又止打量着程子安,终是暗自叹了口气, 坐下将头转到了一旁。

明州府学起初为前朝大儒的明山书院, 朝政更迭之后, 大儒隐去,将学堂等一应财物捐给了朝廷。

明山书院变成了府学,虽隶属明州府,学堂的设置方式与以前一样,故此有蒙童班。

闻山长性情端直, 克勤克俭。高中进士后在国子监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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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祭酒,后进入礼部任侍郎。

朝堂倾轧,闻山长无心权势,致仕回了家乡明州府。前前任知府是其学生, 再三出面邀请他出山,出任府学的山长。

不大的屋子里, 堆满了书画, 显得更加逼仄。加之无人说话,安静中透出无形的压迫。

项伯明本尚在抽噎,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尽力往书柜边躲, 避免正对着闻山长。

程子安一动不动垂眸肃立, 等着闻山长处置。

闻山长手上翻着书, 将两人的动作, 不动声色瞧在了眼里。

没一会,朱先生随着长平到来,目光在项伯明与程子安两人身上掠过,微微愣了下。

项伯明衣衫脏污,头发凌乱,嘴角破了皮,渗出丝丝血渍,看上去可怜巴巴。

程子安亦与他差不多,衣衫前襟扯开垂到一旁,头上的包包头歪到一边,幞头不翼而飞。

朱先生收回视线,上前团团见礼,周先生起身回礼。

闻山长指了指椅子,道:“坐吧。在学堂门口发生之事,朱先生可知晓?”

学生们议论纷纷,朱先生对项伯明与程子安的冲突,前后听了个清楚明白。

思忖之后,朱先生谨慎地道:“我略微听了几句,只不甚清楚。”

闻山长不置可否,看向项伯明与程子安,道:“你们将先前为何打架之事,如实一一道来!”

项伯明偷瞄了眼朱先生,站得直了些,抢着说道:“闻山长,学生无辜,是程子安突然发难,先拿书箱砸我,再不依不饶继续将我撞倒,骑在我身上拳打脚踢。学生并未还手,还请闻山长明鉴。”

周先生在旁边看到了程子安动手的过程,不由得嘴角微撇。

亏得项伯明比程子安年长几岁,还比他高,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真是没出息!

朱先生想要说话,见周先生未做声,便按耐住,端坐不动。

闻山长再看向程子安,程子安上前一步,清楚地道:“项伯明污蔑学生阿爹,说阿爹不幸受伤,是故意为之。更污蔑阿爹是沽名钓誉,举人的功名来得不清不楚,怀疑科举舞弊。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何苦要落井下石,想要置阿爹于死地。学生实在气不过,此时不替阿爹出头,便是枉为人子,不忠不孝,便与他打了起来。”

周先生颇为意外,下意识看向了闻山长,见到他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程子安读书成绩一塌糊涂,讲起话来却颇有章法。言语间,并未回避打架的事情,不似项伯明那般一味替自己开脱。

打架在府学是大忌,程子安这一架,却师出有名。哪怕程箴真是徒有其表,程子安乃是替父出头,就算闹到了圣上跟前都不怕。

世人讲究孝道,忠义。读书人要是落了个不孝的名声,等于前程尽毁。

项伯明脑子聪明,此时冷静了些,便琢磨出了程子安话里的况味,气得暗中咬牙,不由得飞快看了眼朱先生,急道:“闻山长,程子安是在狡辩,许多人都瞧见了,他明明动手打了我,心虚说我污蔑他阿爹,为了替自己开脱,想要逃脱责罚罢了。”

朱先生斟酌了下,当机立断道:“闻山长,周先生,项伯明年轻气盛,说出些不当之言,实属无心,根本没想到那般多。年轻嘛,谁没个冲动犯错之时。唉,听到程无疾出事,我心中也不好过,替他感到惋惜。不宜再闹大,给程无疾雪上加霜。程子安已动手打了回去,就当是小儿玩闹,互相赔个不是,此事就此揭过。”

项伯明人虽浮躁了些,读书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朱先生打算在下次秋闱时让他下场。

就是考不中,那时他不过年方十七,等积累经验之后再考,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他这个恩师,自会少不了好处。

朱先生舍不得项伯明名声受损,欲囫囵遮掩过去。

程子安将朱先生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他未加理会,不紧不慢问项伯明:“项伯明,你说我阿爹的那些话,许多人也都听见了,休想堵住悠悠众口。你可敢发誓,你未曾说过?”

项伯明得了朱先生提点,当即道:“其他许多人都在议论,我听了一时嘴快,随便附和了几句。你先前也说过,我们无冤无仇,何苦要冤枉程举人。你动手打我之事,我当你年幼莽撞不知轻重,也就不计较了。”

一直平静的程子安,此时激动了几分,拔高声音道:“算了,如何能算了!好你个项伯明,我读书不多,却懂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阿爹本来就断了仕途,还要被你毁了名声,真是其心可诛!现在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欲将此事揭过。阿爹不在,我被你欺小,可我还有舅舅们,有姨夫在,他们会替我出这个头!”

朱先生神色一滞,崔文崔武都在府衙当差,小吏难缠,门道多得很。还有孙士明在京城春闱,要是中了进士

没想到,程子安小小年纪,读书上蠢笨,却十分难缠。

就此揭过此事,是由他提出来,眼下被程子安暗指其心可诛,不免跟着恼怒了几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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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程子安不服气,闻山长,不如按照府学的规矩处置。项伯明出言不逊,责其当众赔礼道歉。程子安动手打人,从府学中除名!”

项伯明当众赔礼道歉,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反倒还会落得个光明磊落的名声。

而程子安一旦被府学除名,府学是明州府的官学,在履历上就留下了抹不去的一笔,无人敢出面替他作保。连秋闱都无法参加,

周先生坐不住了,忙打圆场道:“朱先生,你也说他们年小,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不过互相打闹而已,当众道歉伤了脸面,除名断了前程,着实重了些。”

闻山长眉头微拧,握着书一言不发。

周先生的话是说给自己听,让他明白其中的重要,程子安心领了。

“多谢先生。平时我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学生向你深深赔个不是。”说罢,程子安叉手深深一礼。

“不过先生,此事不能善了。府学对我的任何处置,我都全部接受,并无半点怨言。”

接下来,程子安小脸一沉,凛然道:“阿爹自小在我耳边教导,如何行事做人。阿爹说,行事要端正,做人要干净,无愧于心。我替阿爹正名,动手打了项伯明,哪怕自毁前程,亦在所不惜!要是我不做此事,我不配做阿爹的儿子!”

闻山长缓缓放下书,手搭在案桌上,神色微微动容。

周先生盯着程子安,欲言又止,心里滋味复杂万千。

要是程子安能将这份聪慧,全部用在读书上该多好啊!

程子安话锋一转,大声道:“我不信真有无心之语。项伯明当时说了一长串话,引起了无数人附和,他的无心未免多了些。且我想问项伯明一句,你以前为何不敢当着阿爹的面说,你所谓的无心之言,可敢当着其他举人,其他贵人们说?”

朱先生脸上挂不住了,暗自哼了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替程子安着急捏了把汗的周先生,心思一转,眼观鼻鼻观心,安坐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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