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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饭坐下来歇着吃茶,程子安伸着懒腰,闲闲地道:“今晚就不读书写字了,等下记得让阿娘帮我备一些细棉。”
程箴不解问道:“你用细棉何用?”
程子安拿起手边的橘子,上下抛着玩耍,道:“将橘皮的汁挤在细棉上,塞鼻孔,细棉还可以用来堵耳朵。”
程箴明白过来,心疼地道:“你今日运道不好,明日拿到了别的号,就不会再吃这种苦头了。”
程子安道:“不打没准备的仗,反正备着也无妨。”
闻山长皱眉道:“放置恭桶的地方,本就是固定,什么号会坐在哪里,看管贡院的人,以及考官们一清二楚。肯定是那个姓郑的,在里面做了手脚,故意为难子安。都怪我,因着我的关系,让子安受苦了。”
程子安哈哈笑道:“老师,不只是你一人的关系,我自己也有关系。谁叫我在郑相面前吹嘘,说我镇定得很,临危不惧。”
闻山长怒骂道:“肯定是姓郑的故意为难你,那个心胸狭窄的伪君子!”
程子安道:“好了好了,老师别气,郑相也只是想惩罚一下我的大言不惭罢了。现在还不敢断定呢,要是我明日再拿到茅厕边的号,就肯定是他的手笔了。”
翌日,程子安进考场的时候,检查得久了一些。他的细棉被拆开瞧了又瞧,橘皮都捏了捏,才放他进去。
进去考场,程子安寻到号房,再次激烈与郑相的祖宗过了招。
这次的号房,在昨日他的座位左侧边,换汤不换药。
坐下来之后,程子安干脆先将细棉分开,在耳朵里松松塞了两团,再挤了橘皮汁上去,预先塞在了鼻孔中。
郑相前来,看到程子安的模样,忍了忍,终于走上前,威严无比道:“你这是什么装扮?”
程子安恭敬地答道:“回郑相,学生是在防止气味。”
郑相暗自瞪了程子安一样,这个混小子,如何能不知他在防止气味。
只是,他还真是狡猾,准备得真齐全。
考试的时辰到了,郑相哼了声,等到成绩出来,他端要看着,程子安能否如他所吹嘘那般厉害。
今日的考试是策,策便是时政文章,一共五道题。四道来自朝廷颁布的政令,一道是预设的题目。
题目分别为赋税,教化,读书,赈济灾害,以及民乱。
这些题目对程子安来说,算得上简单。不简单的是,他的答题方式。
按照他的本意,几道题答了,他估计此生就与官场无缘,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
赋税,这种题目,亏得也好意思出。
大周上下的平民百姓,供养着不纳税的官身,皇室。
如何增加赋税?
杀假官身,杀几个世家大族,抄家出来的钱财与粮食,大周的户部与常平仓,估计就得丰盈了。
退一步,向官身们征收一成的赋税,一个州府的赋税就上去了。
在风调雨顺时,一亩地顶多产三百出头的粮食。除掉种子,耕牛,农具,人力还不算。
一年到头下来,累得要死要活,一颗粮食都不交,一家人都填不饱肚皮。
偏偏,他们要承担所有的粮食赋税。
至于教化,就更为可笑了。
官与民都不同法律,讲个屁的教化!
强抢民女的官身子弟,已经算得上是好人了。
杀人放火,各种残暴手段,挖膝盖骨,以虐死人为乐的,并不鲜见。
可惜,翻一下卷宗,最后获罪的犯事人,都是些奴仆闲汉混混之流。
崔武是捕头,程子安听他说了不少里面的密辛。
就算不畏强权者,抓到了主事者,因为有官身护体,最后也不了了之。
读书,读书,读书。
程子安真笑出了声。
平步青云,登上权利的顶峰,光宗耀祖,连地里的祖宗都被追封,风光无限。
啊呸!
臭狗屎外面糊一层金罢了!
程子安倒了清水,磨了墨,唏嘘叹息,提笔写了起来。
此生惟愿,他不做臭狗屎,不成为立在百姓头上,吸他们血的帮凶。
程子安选择了中规中矩的文章。
中规中矩中,他选择了非常见的方式,将每一种措施,分成了一二三来阐述,分析优劣势,以及将会面对的困难与意外,如何补救。
茅厕动静不断,有人不知是吃了凉饭凉水,肚子拉得惊天动地。
幸亏程子安耳朵里塞着细棉,不然的话,他还以为是山洪暴发了。
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程子安也不急,时辰还充足,他再誊写了一遍。
虽说答卷考试糊名,会誊抄之后再由考官审阅,程子安还是尽力做到万无一失。
说不定,他能考到状元,试卷裱糊起来,供以后天下读书人传阅呢?
滴答滴答,用力嗯声,时断时续。
在胡
', ' ')('思乱想中,程子安还能一边老神在在点头,判定这个人的前列腺有问题。
一天考试终于结束,程子安照着老规矩,在中间交卷,走出考场。
今天外面的天气,比昨日更差劲了些,又下过了一场春雨,贡院门前的地湿漉漉,脏兮兮。
与昨日相同的是,考生们脸色青白,连交谈都没了力气。一走出来,仆从们奔上前,搀扶着他们,又是递热茶,又是披厚衫。
孙仕明与程子安前后脚出来,他看上去比昨日的气色好了些,神色间隐着一股亟待冲出来的得色,问道:“子安,你觉着考得如何?”
程子安道:“不清楚,要放榜才能得知。”
孙仕明笑了出来,道:“你如何能不得知呢?都是考的策,策乃当官之道,若是不懂,如何能做好官?”
闻山长与程箴一起走了上前,听到他们的对话,闻山长不客气横了孙仕明一眼,问道:“子安,你今日的座位?”
程子安袖着手,吸了吸鼻子,抬着下巴道:“老师,你看我鼻孔,都被细棉撑大了。”
闻山长脸色一变,咬牙就要怒骂。
程子安上前,搀扶着闻山长的胳膊,道:“老师,老头儿别成日着急上火的,当心身体。”
闻山长伸手就敲了下去,程子安机灵一躲,顺手还接过了莫柱子递来的热茶,一口气吃了个够。
孙仕明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一脸茫然跟在身后,咕哝了句:“小小年纪,哪能懂得民生经济,哼,这种策,才是看真本事的时候。”
回到家用完饭,程子安道:“阿娘,你给我衣袖里,缝上一些细软的布巾,布巾用香料薰一熏,一定要熏得浓一点。”
崔素娘虽不解,不过也没多问,忙着去准备了。
程箴皱眉,道:“难道,你明日还会坐在茅厕边?”
程子安道:“未雨绸缪嘛!权贵人家都熏香,我也要学着他们雅一雅。”
闻山长骂骂咧咧,不过,他想到程子安在策论文章上的厉害,又将那股子气压了下去。
最后一天考论。
程子安进门时,检查考篮的官吏,来回翻看了好几次,上下来回打量着他。
程子安大大方方,任由他们打量。
想收他的细棉与橘皮,真是天真!
检查的官吏最终将考篮还给程子安,放了他进去。
已经不用猜测,程子安再次坐在了茅厕边。前两日在东侧,今日在西侧。
郑相进了考场,眼神先在程子安身上扫过,见他规规矩矩坐着,装作不经意移开了目光,开始宣读规矩,发放考卷。
论是根据经史的内容,写阐述的文章。
论也是五道题目,一共要写五篇文章。比起昨日的策来说,要简单一些。
不过,文章不好写,首先是破题,破题破歪了,就离题三万里。
破题是基本,文章讲究结构,起承转合,要写得精彩,合乎考官的胃口。
要想考到一甲,还必须合圣上的胃口。
程子安先扫了一遍题目,这次的经史不如帖经墨义晦涩偏僻,算是比较大家熟读的篇章。
比如“晏安鸠毒,不可怀也”,意思是享乐好比是饮毒酒,人不能贪图享乐。
程子安想到了郑相明相大长公主府的精美点心,看似随意布置的宅邸,这份随意,却远比金碧辉煌还要昂贵。
至于皇宫内苑,程子安尚未去过。不过,他根本不用看,每根脚指头都清楚,那是天底下最富贵的所在。
程子安暗戳戳想,其实,出“掩耳盗铃”还比较应景些。以后他要是当了主考官,必须出这道题,人要有自嘲的精神!
考试开始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就有人开始去茅厕了。
屎尿不急,考场上的考生急了!
程子安放下毛笔,不紧不慢摸索进衣袖,微微用力,从里面扯了布巾下来,流利地塞耳朵,堵鼻孔。
青竹香最便宜,却胜在好闻,程子安很是满意。
郑相难以置信看过去,程子安抬起头,与他目光相对,茫然了下,然后垂下头,继续提笔写字。
郑相怔了怔,最终失笑摇头,负着手慢慢开始巡逻。
天暗下来,鸣锣声响起,关乎着读书人前途命运,三年一次的春闱,正式结束。
考场里,一改前两日的低沉气氛,哪怕是再沮丧的考生,都一蹦三丈高。
禁军班值与考官们,对他们管得也松了,只吩咐他们赶紧离开。
考场外,参与誊抄与阅卷的官员们,在等着进场。
为了防止考生私下攀附考官与阅卷官,走关系舞弊,贡院正式开始封院。
直到阅卷完毕,成绩出来之后,贡院的门才会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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