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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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安应是,其他几人本想哭诉,觑着圣上冰冷的眼神,怏怏一并应了。

圣上挥手斥退他们,程子安站着没动。

罚没俸禄半年,几人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万两银子。

圣上真是穷疯了。

不过,穷的是国库,圣上的私库可不会穷。

陷在污泥里的官船,就是地方州府的进贡。拿一些出来变卖,远远超过几人的罚俸。

关键是,罚俸直接扣在了户部,他拿不到啊!

圣上瞄了一眼程子安,淡淡道:“你还留在这里作甚?”

程子安笑得一脸灿烂,道:“圣上,臣的工钱臣得跟圣上回禀一句,臣明日去户部领出来。”

圣上呵呵,径直道:“我没罚你,可是令你胆子肥了?工钱,一个大钱都甭想!”

程子安苦着脸,道:“是,臣遵旨。圣上,臣还有个请求,请圣上通融。”

圣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姑且道来听听。”

程子安道:“臣恳请圣上同户部交待一声,臣想预支一年的薪俸。”

圣上愣了下,问道:“你预支薪俸做何用?”

程子安平静地道:“河道久未疏浚,所耗费的人力,财力,远比预计的多。钱实在不够了,先前臣已经向朝臣们伸了一次手,不能再伸了。臣的薪俸不多,只能填补一点是一点吧。”

往年河道河工的钱,没用在实处,日积月累下来,使得今年的工程量尤其浩大。

再往前追究,就要追究到大皇子身上。

圣上沉默了下,道:“御史参奏,你待民工工匠,乞儿犯人们,好得太过了。”

乞儿犯人们的命,比牲畜还不如。苦力工匠向来不值钱,哪怕给个杂面炊饼吃了,也是善待。

程子安眼前闪过河道疏浚的场景,脏臭与血腥气,在鼻尖萦绕不断。

快将人淹没的污泥,里面经常有石头尖锐之物,下去的民工苦力,基本上没有任何防护。

脏臭累尚好,受伤被污泥糊住,天气炎热,感染的伤口化脓红肿,高热不退。

这些天下来,共亡两人,受伤七八人,截肢一人。

去年城南被淹,共计死亡二十五人,十人失踪,下落不明。

程子安听着伤者的痛苦呼喊,他脑子中经常出现一个声音。

放弃吧,放弃吧!

回去清水村,做个自由自在的二世祖,日子过得多自在啊!

程子安平静地道:“圣上,清淤泥,乃是力气活。吃不饱就没力气做事,总不能拿命去填。”

圣上沉吟不语,半晌后道:“到处都需要钱啊!”

程子安道:“我清楚圣上的难处。天下蝼蚁苍生,皆是圣上所有。”

圣上紧紧盯着程子安,良久之后方道:“罢了,随你去吧。你的那点俸禄,你自己留着,去问许三,拿一千两银子。”

许三即许侍中,圣上是要自掏腰包补偿。

一千两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程子安自我安慰,总比一文不出要强。

程子安躬身领命,道:“多谢圣上,圣上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明君啊!”

圣上听得发笑,好奇问道:“程子安,你为何会待他们这般好?”

程子安想了下,道:“回圣上,臣不敢隐瞒,臣以为,臣同他们一样,身体内流着的血,都是一般温热。彼此都生而为人,都是圣上的子民,大周的子民,当携手共进,一同为大周出力。”

士庶之间,向来等级分明。

程子安自认为同他们一样,都是人,那是他在自降身价。

不过,圣上还是听得欣慰不已。

都是他的子民,都是他大周的子民,这句话,足够令他龙心大悦。

圣上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都是为了朕的大周,朕再多加一千两!”

作者有话说:

87 八十七章

◎无◎

两千两

一文钱也是钱, 程子安很能安慰自己。

人命不值钱,丰年时,京城奴仆在十五两银子左右一人, 两千两能买很多人命了

御史们会如何, 程子安已经顾不得管他们,早出晚归, 一头扎进了疏浚河道中。

中途下了几场小雨, 朝廷中对程子安的抱怨声, 逐渐大了起来。

树大招风,程子安只当他们纯属放屁。

以现在百姓的那点家底,朝廷兜底的能力,百姓面对任何的天灾,惨不忍睹还轻了, 大多都是妻离子散。

经过了紧张的忙碌,快到七月流火之时,河道疏浚到了七七八八。

截断的堤坝重新放开,河中的水流, 从浑浊变成了清澈。

当然,这些权贵们都看不见, 他们的别庄在京郊, 在京城的宅子,高大的院墙,挡住了平民百姓, 清幽雅致。

这天午后, 从早起就恹恹的太阳, 躲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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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里。风由轻抚发梢, 变成了疾风劲舞。

乌云追随着风, 在天际铺满,明亮的午后,变成了夜幕降临一样黑沉。

雨点伴着狂风纷飞,在地上砸开,溅起泥腥点点。

程子安带着斗笠,穿着蓑衣,在城南巷道各处穿梭,见状不对,侧着身子,奔跑到了河岸处。

枕河的百姓躲在屋内避风雨,见状赶紧请他进屋:“程郎中,外面雨大,你快进来避一避。”

程子安抹去了脸上的雨水,摆摆手,喊道:“我不进来了,劳烦你们互相通知一声,放警醒些,准备好沙袋。”

这段时日,程子安长期扎在河边,百姓对他早就熟悉,对他心存感激,闻言立刻应了,穿戴好奔出门,忙碌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好似天漏了一样,瓢泼大雨朝下直接倾倒。

排水的大陶管,如同猛虎呼啸,柱子大般的水流,朝着河内怒冲而下。

河中的水,肉眼可见往上涨。

程子安躺着水,往最低处艰难走去。住在这里的百姓,顶着大雨,忙着将沙袋堵住堤岸,缺口。

沟渠的水,因为排泄不及,汩汩往上冒。地上的水,从没过脚踝,渐渐涨到了小腿。

暴雨下到了近天黑时,程子安紧盯着变得浑浊,奔腾的河流,再努力抬头。

雨水直朝脸狂扑,打得脸痛,眼睛都快睁不开,

程子安当即立断,喊道:“都往高处撤!快撤走!”

沟渠堵塞,水流不畅,从高处流往低处,往年这般的雨,下一炷香的功夫,地上的积水都会漫过小腿。直往家中灌。

这次门前堵了沙袋,堤岸边也一并堆满,河流虽浑浊翻滚,却没能蔓延上来。

百姓们对程子安佩服得五体投地,按照他先前的布告,将提前收拾好的细软往怀里一裹,阖家搀扶着,往地势高,已经提前收拾出来的破道观而去。

程子安不放心,留在最后,亲自一家家巡视过去,确认所有的百姓都离开后,继续守在了岸边。

章郎中一直跟在程子安身后,他立在靠岸宅子的廊檐下,转头看去,问道:“程郎中,河水快涨上来了,快走吧,此处危险。”

手上的灯笼被雨扑灭了,雨遮断了亮光,他一时看不清旁边程子安的神色。

近来天天在河边泡着,天气实在太热,又臭,那群纨绔就渐渐不来了。

暴雨一起,巡逻的京兆衙门官差,忙不迭散开,不知躲在何处去避雨了 。

眼下只有程子安的小厮,车夫尚在,加上章郎中。

混沌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们几人。

程子安看了几眼,道:“我们一并走吧。”

莫柱子同老张赶紧背过身,拿火镰点亮了灯笼,一人提着一只,努力挡住不被雨淋湿,向高处走去。

章郎中脚下不稳,老张赶紧上前搀扶,他道了声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胸口涌着无数的话,到了嘴边,好像被雨糊住了,嘴皮无论如何都张不开。眼中一阵温热,反正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他干脆任其痛痛快快流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而读书,章郎中自小都没变过。

只可惜,出仕之后,秉着一颗火热的心,他自认为的铮铮铁骨,处处碰壁,差点被击打得粉碎。

在水部做了一辈子的郎中,郁郁不得志多年。眼见年纪大了,就要致仕,章郎中以为,此生就蹉跎了过去。

没曾想还能真正做一件事,做一件真正能造福百姓之事,章郎中胸口畅快,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死而无憾了!”

风雨声夹杂着章郎中的笑声,程子安侧头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笑,忙闭上了嘴。

呸呸呸,雨水脏得很,他吃了一嘴的水。

摸到了骡车边上了车,程子安道:“先到道观,再送章郎中回去。”

雨太大,骡子身上裹了油布,走得极为缓慢。

摸到道观前,程子安见到里面传来的点点灯火,顿时微松了口气。

章郎中跟着要进去,程子安拦住了他:“章郎中,你快回去换身干净衣衫,可别病了啊,等雨停了还有一堆事情呢。”

洪水退后,清理街巷帮着百姓归家,还有一大堆事情。

章郎中便没再坚持,让老张送了他回家。

程子安进去道观,百姓们一家家守在一起,铺草垫子,烘烤衣衫,煮热水,烤炊饼,忙碌不停。

稚童们不知世事,这么多人在一起,觉得热闹好玩,咯咯笑着玩做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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