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年纪,一个对复杂世事毫无体察的青年学生。他在聂采面前暴露越多的怯意、茫然和忐忑,聂采就会越兴奋:这些脆弱的部分诚然会让饶星海显得不那么可靠,但聂采这样的人喜欢用训导这种方式控制他人的人对别人流露的脆弱,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感。
他一定会对饶星海的脆弱感兴趣,也一定会紧抓住这些缺口不放。
饶星海要做的,便是找准时机暴露缺口,并且让聂采擒获它们。
“我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人。”饶星海低声道,“而且这里,也没有半丧尸人和地底人的臭味。”
聂采:“半丧尸人和地底人其实很有用。远星社以前也有不少这样的人。”
饶星海扭头看他:“他们的寿命比哨兵向导短太多了,而且用处也不大。远星社这样的社团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半丧尸人和地底人只会拖后腿。”
聂采盯着他:“为什么?”
饶星海:“……算了,只是我一些无聊的想法。”
聂采:“怕我会嘲笑你?不,我不会的。饶星海,你对我和远星社都非常重要,我永远不会嘲笑你。能成为你的老师,我当然很荣幸,但我更想当你的朋友,一个可以相互信赖的朋友,我愿意听你说任何话,你可以信任我。”
他如此真诚,如此恳切,压低了的声线浑厚且充满磁性。饶星海的手指动了动,他一面被聂采打动,一面涌出强烈恐惧沈春澜当时面对的,原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又喝了一口水。水中有一些奇特的涩味,饶星海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轻飘飘,话语也有些轻飘飘,心中许多的言语潮水一样堵在闸口,纷纷叫嚣着涌出来。
“……新希望有一门课,叫哨兵通识。”饶星海开口了,“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叫曹回。”
“噢,我记得他。”聂采笑眯眯地说,“他说了什么?”
“哨兵向导是人类社会中的关键齿轮。”饶星海似是在回忆并斟酌词句,但实际上,他在观察聂采的神情,“我们的存在是有价值的,如果人类社会的发展是一部大机器,包括哨兵向导在内的特殊人类,就是这台机器上必须的齿轮。我们有我们的作用。”
聂采紧紧盯着饶星海的眼睛,想从他眼中挖掘出什么似的,极其专注。
“对,我们是齿轮。”他温柔地肯定了饶星海的话,“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饶星海挥动手掌,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似的,“为什么我们是齿轮?为什么我们跟半丧尸人、地底人一样是齿轮?哨兵向导难道不是比其他特殊人类更伟大、更优秀吗?难道泉奴能在沙漠生活?雪人能去赤道游历?几乎所有的特殊人类都有所限制,除了哨兵向导。我们才是最关键的,凭什么我们只能当齿轮?”
聂采开始发笑,笑声越来越大,惊动了周围所有的人。那渐渐疯狂的笑声,甚至令他无法维持精神体的形态,黑熊消失了,化为一片浓雾,把聂采和饶星海环绕其中。
笑声中夹杂着狂喜,聂采一边笑一边抓住饶星海的肩膀,力道大得饶星海甚至能听见自己肩胛骨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