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左右,程怀瑾将车停在了校门旁边。
苏芷转头朝他说了谢谢正要下车,就听见了程怀瑾说道:“今天几点放学?”
苏芷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司机已经请假回家,晚上也不会来接自己了。
“四点半考完。”
“还在这里等我。”程怀瑾说道。
苏芷点了点头,“好。”
“下去吧。”程怀瑾偏头看了一眼后面来车轻声说道。
苏芷哦了一声,开门下了车。
车外,一阵温暖的热浪将她团团包围。
苏芷走到一旁的人行道上看见程怀瑾将车倒出,然后驶离了门口。
她心口微微发颤,却也并不知为何。
最后只再看了那早已没有踪迹的马路一眼,便转身走入了学校。
苏芷学的是理科,当年文理分班的时候她心思还不在学习上,为了和言希能继续一个班也就跟着言希一起选了理科和物理生物。
然而她数学和物理都是万年大坑,靠着高三开学这几周的弥补根本也是杯水车薪。
月考的最后两门物理和生物,苏芷憋着一口气硬是把所有的空都写得满满当当,试卷交上去的一刻,她觉得瞬间的解脱也预感了国庆节后的灾难。
言希一脸兴奋地在她旁边收拾书包,国庆七天假期她已得知苏芷不会出远门,便拜托她帮忙打掩护好让自己能每天白天去阿正店里呆着。
苏芷还沉浸在考试考砸的低落情绪里,言希已经飞快地背上书包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提前放学去酒吧找阿正。
班级里很快也就没了人,苏芷背着书包朝校门口走去。今天是国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校门口挤满了来往的车辆。
苏芷找了一个稍高的地方站着,却左右也没看见程怀瑾的车。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四点半。
苏芷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双手握在书包肩带上,有些无聊地看着蜂拥而出的人群。有很多前来接孩子的家长,骑着灵活的电动车,一个个接走他们的小孩。
苏芷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望向了自己的鞋尖。
五点,校门口的人群已经逐渐散了。
街对面的晚餐摊子一个个支棱了起来,苏芷点开手机,上面有她十分钟前拨出去的两个未接电话。
程怀瑾迟到了,也没有接她的电话。
苏芷面无表情地将耳机从书包里拿出插进了手机里,夏日的燥热慢慢地散了。她身子微靠在旁边的水泥墙上,听着手机里的音乐。
嘈杂消散了,然而她也并未听清耳边唱着的到底是哪一首歌。
她目光只长久地看着早晨程怀瑾将她放下的那个地方,空白的一个车位,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填上。
上午出门时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下午说变就变。
苏芷等到快五点半时,阴云已经逐层积压。
天色变得昏暗,晚风卷着潮湿的凉意从她的小臂和腿边掠过。苏芷再次看了眼手机,决定再给程怀瑾发条消息就自己坐车回去。
风力愈发威猛,飞起的树叶擦过她的脚踝,留下片刻的刺痛。苏芷看了一眼便朝门卫处走了过去。
有了一面墙的遮挡,苏芷将手机点开找到了程怀瑾的电话。
她点开消息界面,正准备给他留条消息时,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耳机。
苏芷倏地转头看了过去——
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门卫处,一盏昏黄的路灯从她的斜后方照下。
他比她要高上许多,此刻站在她的身后,像是将她笼罩,也像是将她拥在怀里。
黑色的西装外套与这片黑色的背景相融,一只月色般冷白的手指抬起伸至了她的眼前。
温热的指腹。
因为她突然的转身,轻轻擦在了她的脸颊。
也像是擦在她的心口。
苏芷浑身都跟着颤抖了片刻,而后迅速僵硬灼化。
他靠的太近了。
因为这逼仄的墙边,也因为他伸出的手。
苏芷呼吸停摆。
瞬间,程怀瑾拉下了她的耳机。
世界重新蜂拥而至。
嘈杂、气息、也包括他的声音。
“抱歉,我手机没电了。”程怀瑾低头看着她,“先上车。”
苏芷嘴唇紧紧地抿起,抬头朝他看去。
冷风更甚了。
她看见飞起的树叶盘旋着朝天上飞去,也看见程怀瑾的衣角被吹拂着上下翻飞。
然而这个逼仄的角落里,这盏昏黄的路灯下。
她却觉得,像是某个不知梦起的午后,一场静坐在花园的黄昏。
也像是那天,她在花园里的那场梦。
他靠她很近,也伸手,也垂眸。
也像现在,她试图缓慢恢复呼吸的时候,闻得到他身上令人难忘的气息。
是解药,也是毒药。
片刻,苏芷终于开口,“好。”
然后便随他一起往车上去。
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在她的心口翻腾也升温。
然而,当苏芷走近程怀瑾的车时,她才发现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女人。
那情愫散了,也退了。
苏芷沉默地拉开后车的车门坐了上去。
“你就是苏芷吧?”
苏芷一上车,副座上的那个女人就转过了身子。
她声音很温柔,也很礼貌。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柔和的香气,像是在这里存在已久。
苏芷觉得嗓口被扼住,她手指紧紧抓住裙摆,“是。”
前面的女人轻轻笑了一下。
她一头披肩的卷发,身上是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
“我叫江妍月,我替二哥向你道歉,是我忽然来北川找他他才先去机场接我的。”
江妍月满眼歉意地朝苏芷说道,然后便将目光投向刚刚上车的程怀瑾。
“走吧,二哥,今天还是去以前你常带我去的那家餐厅好吗?”
程怀瑾上车后侧目看了一眼后面,随后去系安全带:“哪家?”
江妍月顿了一下,声音温柔:“我知道我好久没来了,二哥你别生我气。”
她说着就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支架上,“导航了。”
程怀瑾扫了一眼,将车开了出去。
一路上,江妍月都在和程怀瑾说她在美国读书的事情。苏芷一直看着窗外,可那声音却像是无数只细小的钩子,让她无法也不能视而不见。
程怀瑾是为了先去接她才将自己晾了一个小时的。
她唤程怀瑾叫二哥。
她那样亲昵地和程怀瑾分享自己读书的事情,那样熟稔地同程怀瑾聊起自己的家人。
车外,天色彻底的黑了。
红色的车灯,彩色的霓虹。
苏芷看见自己的轮廓被描绘在这张透明的玻璃上,也看见那张轮廓的内里被那些匆匆而过的灯光所填满。
那她到底算什么呢?
她不是早就知道吗?
她什么都不算。
什么都不是。
渐渐的,江妍月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她像是沉入某种不愿醒来的梦境,一直看着窗外。
程怀瑾将她们带到了一家装修古典的餐厅。两推门的庭院,一个穿着素白长袍的女人站在门口将他们迎入。
宽阔的庭院里栽种了数棵参天的大树,一排低矮的走马灯沿着主路,将他们迎上了一座石砖拱桥。
苏芷一直走在最后,看着江妍月与程怀瑾并肩而行。
江妍月个头娇小,身子微落于后,与程怀瑾手臂相错。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苏芷此刻才觉得,如何算是“情侣装”。
何止是颜色相同。
他们在每个维度都是相似的,都是相配的。
这想法简直叫人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