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苏芷就找到了那家诊所。
干净整洁的一个门面,并不大,里面有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等待。
苏芷右手推开玻璃门进去,旁边的前台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探头来问:“来看什么?”
苏芷把左手艰难地张开一点,凝固的血液又开始互相粘连,她并不能完全地展开。
前台皱眉“嘶”了一声,伸手给她指了一边的沙发:“去那边坐下,你这个估计要缝针。”
苏芷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旁边的玻璃隔断里,看得见有两个医生在坐诊。
她低头点开手机打算消磨点时间,谁知道屏幕点亮的一瞬间,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苏芷身子一紧,左右看了下。
前台立马意会:“小声点就行。”
苏芷低声说了句谢谢,右手接通了电话。
“人在哪里?”
电话里,程怀瑾的声音有些低沉。
苏芷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加速,旁面的一面镜子里,她看见自己面色惨白。
“怎么了?”她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学校着火提前放学,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让司机去接你?”
电话里,隐约传来鸣笛的声音。
苏芷不知为何,有种难以启齿的预感。
“你现在人在学校吗?”程怀瑾又一次问道。
苏芷手指紧紧地握住电话,缓声回道:“我手不小心划了道小口子,在学校旁边处理一下,马上就回家。”
“地址发给我。”
“不严重,我一会自己给司机打电——”
“地址发给我。”
命令式的,不带有任何的余地。
应和着那道预感,此刻,在苏芷的心口颤动。
她有一种强烈想哭的冲动,眼眶也无法控制地瞬间发红。
即使在刚刚发现受伤的那一刻,她其实都没有觉得有多大的触动。
她觉得很疼,却也仅此而已。
找一个诊所,处理一下伤口。一切都不必大惊小怪。
也不应该大惊小怪。
是苏昌年这么多年灌输给她的道理。
只要还能活下去,关于苏芷的一些都不应该大惊小怪。
电话挂断之后,苏芷将地址发了过去。
前台笑着问她:“男朋友吧,你看你眼圈一下就红了。”
苏芷连忙摇头:“不是。”她声音变得很小也变得很奇怪:“…我家长。”
前台尴尬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搞错了。”
诊所里又陆续来了两个病人排队坐在苏芷的后面,她目光一直时不时地看向门外,很不安宁。
最后,苏芷强迫自己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的跟前。
然而,清脆的一声汽车落锁声。苏芷条件反射般的又一次转身看向了门外。
透明的玻璃门外,她看见程怀瑾快步地朝她走来。
原本已经被压制消散的情绪在一瞬间被重新勾起,他沉凝的面色和匆匆的步伐。
苏芷眼眶忍不住的发胀。
太糟糕了,她觉得自己太糟糕了。
程怀瑾径直推开了诊所的大门,他左右环视了一圈走到了苏芷的面前。
“手给我看看。”程怀瑾伸出手,要她把那只伤手放在上面。
苏芷抬头看着他,竭力克制着继续发红的眼眶。
“马上轮到我了。”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出来,我们不在这里看。”程怀瑾见她不肯把手伸出来,直接往后退了两步示意她出来。“我带你去医院。”
苏芷争辩了几句,最后还是别无选择只能跟着程怀瑾走出了诊所。
程怀瑾绕到她那一侧帮她开了门,他微微俯身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提出了一个很小的行李包丢到了后座。
苏芷这才意识到他像是从出差的路上折返回来的样子。
“你要出门?”她驻足在副驾门口不肯上车。
“上车。”程怀瑾冷声说道。
“我自己在诊所处理伤口可以的,你快点忙你的吧。”苏芷有些着急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她看见程怀瑾眸色微微变暗,连语气也变得不容置喙:“现在上车,我带你去医院。”
不知为何的一股执拗,苏芷语气也变得同样固执:“你干嘛为了我这点小事就回来啊,你有事就先走,真的不用管我。”
“我现在只想带你去医院。”程怀瑾低头看着她,声线里已有几分难以忽视的生气:“你的手有多严重自己不知道吗?”他目光下移到苏芷已经黑红的左手,旁边的灰色裙棉,同样粘满了黑红的印记。
苏芷手腕微微颤抖着想要藏到身后。
巨大的恐惧遮天蔽日地朝她的心口涌去。
她变得害怕,也变得惶然。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刻的程怀瑾,他把自己的事情抛下,只为了带她去医院。
苏芷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觉得她好像没办法再阻挡那种感觉了。
最后,只最后一次的执拗。
“你的事情比我重要。”
她声线细得像一条甚至无法看清的线,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肯定都足以叫她撕扯、断裂。
难熬的一刻沉默。
她看见程怀瑾几欲发火的神色。
他径直将苏芷藏在身后的左手拉出。
那样生气的时刻了,他还是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只松松地握着她的手腕。
语气冰冷地不像话,却仍然让她的心口一片片塌陷了:
——“但我现在只问你疼不疼?”
苏芷记得,苏昌铭从前最爱和她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要来烦我。”
最开始,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血流不止,苏昌铭骂她走路不长眼睛耽误他出门吃饭。
后来,是她误吃了过期的食物腹痛呕吐,他不得已开车送她去医院一路上骂骂咧咧。
再后来,她不再与人说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也同样惶恐那些突如其来的关心。
可现在程怀瑾站在她的面前。
丢下他自己的事情,握住她的手腕。
问她:到底疼不疼。
苏芷头脑轰然。
明明,是她亲自确认过的十死无生的深渊了。
一遍遍告诫自己,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
可现在,她又重新站在了这条冷寂的死路上。不远处跳动着的青色鬼火,也像是他此时此刻伸出的那只手。
恍惚的一瞬,苏芷忽然共情那些至死也要窥探秘境的勇者。
十死无生的深渊了。
谁又真的不明了。
无声的一滴眼泪。
重重地砸在了程怀瑾的手腕上。
冥冥中,她看见自己义无反顾跳下深渊的背影。
劈头盖脸的疾风,那声音破碎也坚毅。
更像是她此刻的投名状:
“程怀瑾,我疼。”
第23章幼稚
二十三/幼稚
还是上次的私人医院,程怀瑾过去时打了个电话。两人下车后就有一位护士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苏芷被带着去做了伤口的清理,双氧水反复清洗伤口,她也没再掉一滴眼泪。
因为伤口过深,医生确定要缝针。一剂麻醉药下去,医生很是仔细地将伤口缝起。
“放心吧,不会留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