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许什么结局都改变不了,但是我没办法停止喜欢他这件事情。”
“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好。他把我拉起来,还要带我往前走。”
“就算是最后一条路走到死,那我也心甘情愿。”
她声音轻得像是飘在空旷的天际,言希甚至觉得她早已坦然地站在那悬崖峭壁上。
“所以呢,我还是会认真读书,努力考大学。这是他教我的。”苏芷目光里有很浅的笑意,像是在回忆。
“我也不会再让他失望的。”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苏芷收到了言希的一条邀约。
阿正的酒吧明天晚上搞周年庆,请她务必一起来玩。言希短信里言语很是恳切,甚至有几分愧疚弥补的意味。
苏芷心里明白,她下午的坦白也算是彻底地打消了她和言希之间那道无法言说的隔阂。
于是苏芷欣然同意,不过她也记得程怀瑾出差回来的日期也是明天晚上。
苏芷:我能穿那条裙子去吗?程怀瑾也是明天晚上回来。如果我从外面回来再换那条裙子好像有点刻意。
言希的消息很快回来:当然可以啦!你穿那条裙子和我出去玩,回来的时候让他看见简直不能更顺理成章了!我今天都忘记和你说了,你那身真的很漂亮。很配你的程老师。
苏芷看着言希回过来的消息,笑意无声地爬上她的颧骨。
安静的卧室里,她手背去抚脸颊。
糖浆一般发烫。
——“很配你的程老师。”
苏芷忍不住倒头将脸颊埋在被子里。
片刻,她又将手机点开。
“那我们明天见!”
周日下午六点的时候,苏芷穿着那条小黑裙出了门。一头乌发梳顺散在肩头,脚上穿的是她那双黑色的小皮鞋。
她拜托司机将她送到四中门口,在那里她和言希汇合之后一同去了酒吧。
酒吧四周年店庆,阿正给他们寻了一个大厅里可以直接看到舞台的卡座。
苏芷和言希到的时候,卡座里已经坐了很多人。
大部分苏芷并不认识,有些是上次来的时候见过一面的。
但是她今天只是为了陪言希,所以并未有太多的交流欲望。
她安静地坐在言希的身边,有时听听大家的聊天内容,有时刷刷自己的手机。
今晚的店里十分的热闹,虽然时间还未到凌晨,但是节目已经一个个轮番开始。
言希在卡座待了一会就和阿正两人一起出去,说是取东西。
大家心知肚明地一起起哄。言希脸颊通红被阿正搂着出去了,连手机都忘了拿。
苏芷只好把自己和言希的手机收好,随后一脸笑意地撑着下颌看舞台上的人表演节目。
一切都像是沸腾的汽水。
热闹、喧嚣,铺天盖地。
震耳欲聋的音乐将她的感官完全地占满。约莫半小时之后,言希才和阿正从外面回来。
苏芷明知故问:“去取什么了取这么久?”
言希脸颊烧红,笑着去拿自己手机。
苏芷也跟着笑了笑,又转头去看那表演。
然而,极轻的一声。
她忽然听见言希唤她。
苏芷回头,昏暗的卡座里,言希的脸色变得极为的惨白。
荧亮的手机灯光从下而上地铺陈在她的脸颊,有种彻骨的悚然。
苏芷心下发紧,忙出声问道:“怎么了?”
言希几乎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她只僵硬地将手机放到了苏芷的面前。
苏芷低头一看,顿时一层冷汗浸出。
五个来自言希妈妈的未接来电下方,还有三条二十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妈妈:你今天不是和苏芷在你们学校对面茶餐厅一起写作业吗?我现在在这里,你人呢?
妈妈:你根本不是在写作业是不是?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上次我看见的那个男的?
妈妈:言希,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人到底在哪里?
所有的喧闹音乐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把把刺向言希心脏的利剑,她几乎无法开口,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开始发抖。
苏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问道:“你妈妈知道这里?知道阿正吗?”
言希嘴唇翕动,声音微弱:“碰到过一次,我骗她是同学过生日。”
“那她会不会已经来了?”苏芷顿时也心生恐惧。
然而言希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一样,再也没有说话了。
苏芷缓慢地顺着言希的目光转过身去,不远处的门口,正有两个人径直地走过来。
她血液也瞬间冰凉。
因找过来的,正是言希的妈妈和她们的班主任。
……
苏芷不愿意再去描述那场灾难性的场面。
大声呵斥的母亲,和声嘶力竭的言希。
喧闹的背景音,也将人的所有情绪轻易放大。
愤怒与痛苦,失望与无奈。
人的自尊被砸烂在地上,剩下的就只有歇斯底里。
最后,言希被她妈妈提前带走。
苏芷被班主任留在了酒吧的门口。
她同样被认为也是早恋,只因为她这身“目的性过分昭彰”的穿着。
即使她根本与在场的任何一位男性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有的否认都变成了她的狡辩。
一通电话打出去,苏芷听见电话那头程怀瑾的声音。
苏芷身体僵硬地站在晚风骤起的街道,一旁的班主任还在痛心疾首地训斥她罔顾自己的前程。
“我没有。”
她仍然只是轻声说道。
苏芷并不在意班主任到底会如何看待她,因为程怀瑾会相信她。
因为他知道,她答应过要努力往前走了。
川流不息的街道旁,苏芷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塑。直到那辆她熟悉的车辆出现,苏芷的手臂才微微地松动。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出了一步。
汽车缓慢而平稳地停在了酒吧的门口,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程怀瑾从里面走了出来。
烟灰色的衬衫,他身上有长途奔袭的疲惫。
昏黄氤氲的灯光落下,他甚至没有看苏芷一眼就径直走到了班主任的面前。
苏芷的心里像被梗住,一种无法形容的难受从心里无声蔓延。
班主任又和程怀瑾交代了几句,最后劝诫苏芷别再自误前程。
她说完就先行离开了。
人/流穿梭的门口,程怀瑾转过身子无声地看着苏芷。
一眼。
她觉得像是一把凌迟的刀。
从她的眼睛,到她的嘴巴,到她的四肢。
都被他目光锋利地肢解。
她出现的地方,她穿着的衣物。
通通是她无力反驳的呈堂证供。
“先上车。”
他声音冷得让人发痛。
苏芷有些恍惚地跟上,一个人坐进了后排的位置。
车门阖上的瞬间,那安静也同时扼住了她的喉咙。
因为程怀瑾什么都没有和她说。
司机打闪了转向灯,慢慢地汇入了车流。
苏芷看见后座的不远处,平放着程怀瑾的行李箱。
黑色的拉链旁,那张小小的花朵贴纸仍然妥帖地安置在原地。
窗外的光影掠过,她看见一张更大的透明贴纸将那朵小花牢牢地贴在箱身上。
所有难捱的沉默此刻都变成了柔软的潮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