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负责人在一旁的柜子里不停地翻找,一听到程怀瑾进来的脚步声更是冷汗直流。
“程…程先生,这些资料我们也太久没来整理过了,可…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程怀瑾脸色变得沉冷,直接问道:“连对接的生产商合同和资料都这么玩忽职守,还是说其实根本就没有?”
其中一个负责人几欲哭出来:“我们当时也没想到会出事,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走个流程,上面也是知道的。那时候对接的时候也是没人想到……”
“没想到会出事故,没想到会遭到调查是吗?”程怀瑾声音像淬了冰,从人的后脊沿下去,“看来你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程淮岭已经被带走了。”
他话音刚落,那两个负责人就满脸煞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程淮岭年前牵头政/府和民间接了一个项目,原本是个公益性质并不赚钱的事,然而程淮岭哪里是什么做慈善的大家,不过是为了从中获取名声,以确保他来年的升迁。
谁知道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同时也有人盯上了这块肥肉,暗中和程淮岭较劲。
程淮岭当时牵头找了另一家大企业做担保,却差点被人从中构陷说是与企业的老东家邵家有不正当的往来。
邵家随即就撤了所有的资金撇清关系,程淮岭这个项目也变得岌岌可危。
实在没办法,程怀瑾年前那段时间才频繁地往来于京市和北川。
陈家也是看在程怀瑾的面子上,最后出手帮了一把却也是怨言满满觉得脏了自己的手。但程淮岭也的确顺利地拿下这个项目。程怀瑾临回北川时,告诫他大哥低调一段时间,不要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再和对面起冲突。
可是程淮岭哪里是愿意忍气吞声的人,这一次对面没把他弄死,他便愈发猖狂。在这个项目上夸下海口,一副要狠狠打对方脸的样子。
于是刚刚过年那会,工地上就被人举/报施工不规范停工了一阵子。程淮岭私下里没少被嘲讽。他不顾程怀瑾的警告,这段时间又强行让人重新开工,谁知道这么不巧,工地昨天凌晨出现意外,整幢未完成的建筑倾斜坍塌。
还好是深夜没有施工,也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然而,对面像是早有准备,立马就收集了大量的证据。
几乎是事故发生的同时,举/报与证据便立马提交了上去。程淮岭与开发商、供应商私下勾结,克扣建筑财款,中饱私囊。
证据就是工地上的劣质建筑材料,对面连夜取了证。
数额巨大,一旦判罪后果难以想象。
于是,没有给程家任何的反应条件。今天早上五点多,就有人直接把程淮岭带了走。东边的房子里所有疑似相关的证据也全都没有放过。
程远东和程怀瑾一早上就去了陈家,然而陈家听了事情经过后严厉拒绝了程远东的提议。
外婆年纪虽然已经大了,但话语仍然锐利。
“我以前就看不上你程远东,还好怀瑾从小是我管着长大的,不像程淮岭,被你教成和你一模一样。现在出了事,你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
“你说这次程淮岭是被污蔑的,那你怕什么,顶多多关几天最后总能出来,也当作给他个教训。你不信法律偏要来找我,在我看来,你其实是不信程淮岭根本没做错!”
外婆字字戳中程远东的心肺,坚决不肯碰这件事。
程远东气极却也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让程怀瑾先去工地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自己一个人去了江家。
而那工地其实早就已经被人紧密地围住,这一次从上而下的调查根本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动手操作的。程怀瑾也只是依着之前帮忙处理过程淮岭一些事物的信息,找到了这处还没被查封的厂房,试图寻找一些当时与开发商签订的合同。
然而一整个上午过去仍然一无所获。
程淮岭当时的得意忘形与粗心大意,如今也这样反噬到他自己的头上。
外婆说的没错,和程远东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程怀瑾站在阴冷的厂房外,也觉得浑身冰冷。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他点开,看见是江妍月。
程怀瑾目光黯了片刻,接起了电话。
“有事吗?”
“二哥,我知道大哥的事了,”江妍月声音很是担忧,却也尽量平缓不让他感到烦躁:“程叔叔已经和我爸爸在商量怎么办了,你也别太着急。那边如果没有线索的话你就先来我家,他们正在商量呢。”
“我知道了。”程怀瑾声音很是冷淡。
“二哥,要不我去陪着你吧。我觉得你状态好像不是很好,我听程叔叔说你在城北的工地,我一会叫司机送我过去。”
“不用了,”程怀瑾直接拒绝,“这里什么都查不出来,你不用过来了。”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一阵北风从他的身后吹起,他手指紧紧地握住电话。
荒凉的工地上到处是已经停工的机器,天色明明还亮着,程怀瑾却有一种慢慢发暗的错觉。
像是一道他无法拒绝的阴影,慢慢地,朝他的头顶拢来。
所有掩盖其下的生物都将无法幸免,他沉默地抬头看了会天,片刻,抬脚朝一旁的停车场去了。
程远东从前告诫过程淮岭不要急功近利,也否定过和江家联姻这条路。
如今程淮岭被人带走,陈家不肯插手。联姻成了程远东最后的救命稻草。程怀瑾下午到达江家的时候,程远东俨然一副已经解决问题的模样,他招手让程怀瑾和江妍月先去外面坐会。
然而程怀瑾却一定要单独和程远东在院子里说几句。
程远东有些不耐烦,却也没办法只能跟了出去。
程怀瑾关上院子的门,沉声说道:
“如果大哥是清白的,那我们就没必要靠江家的力量,只要积极配合调查继续查找证据就可以。”
程远东几分不满地蹙眉看着他:“现在和江家联手就是最好的时候,难道你要看着你大哥和我当年一样白白被人构陷然后浪费这么多年时间吗?”
程怀瑾冷静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年不比现在,当年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也找不到证据。但是现在我们只要积极配合,确定大哥无罪就行。放出来是迟早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和江家——”
“程怀瑾,”程远东低声叫他住嘴,“你以为对面是没有准备的吗?找证据找证据,他们也有证据!但是今年年底那位置就要开始选人,你大哥要是错过了又要等几年?”
“不会的,”程怀瑾坚持道,“只要我们积极去找证据,根本不会那么久的——”
“程怀瑾!”
程远东忍不住大声呵斥,继而又压低声音道:“你从前一直也没反对过联姻,只不过是不想和江家捆绑我也就没催你。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是已经忘了你是程家人了是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程远东的声音像一记警钟重重地敲在程怀瑾的耳畔。
他面色骤然变得惨白。
“你娶了江妍月,你在外面找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我都不会管你。”程远东双眸阴冷地看着程怀瑾,沉声道:“你是我儿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姓苏那个小姑娘,看人家没成年又下不去手。现在好了,程家需要你的时候,你给我来这套。”
程远东冷冷地笑了两声:“程怀瑾,做人要有良心。你是我儿子,当年的事情我不怪你。但是你大哥那时因为背景原因活活耽误了这么多年,这次他出事,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
程远东说完就拂袖重新走进了书房,院门“哐”一声巨响,也将这段争吵彻底地掐断。
天色昏暗的院子里,只有程怀瑾一个人站着。
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从头到脚的冷。
像是有无声的冰凌从心脏向外蔓延。
程怀瑾远远地看着院子里的一盏夜灯,也想起了昨天晚上,她紧紧地抱住他的场景。
她的手臂,她的心跳。
她的呼吸,还有她的声音。
她紧紧抱住自己时的惶恐,她偷偷挽住自己时的谨慎。
那些燃烧过的、滚烫的东西,如今也变成了一片片一捏就碎的灰烬。
随着寒风,从他的心里慢慢剥落。
“二哥。”
忽然,江妍月的声音响起。
程怀瑾沉默地看过去。
“别和程叔叔吵架了,大哥那边来消息了。”
程怀瑾缓声问道:“说什么?”
江妍月伸手推着他往家里走:“那边说可以见人了,程叔叔已经先去了,叫我们回家去拿份文件也跟着。”
程怀瑾应道:“好,我去拿。”
“我和你一起。”
苏芷在江哲家待到了晚上七点多,晚饭时两人边吃边看完了一部电影。
其实,并不认真。大部分时候他们俩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苏芷和江哲说了他们昨晚在车里发生的事情。
江哲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也被苏芷按了回去。
“我什么都没让他说,你也什么都不要和我说,好吗?”
她拒绝知道这条路之后到底会有多艰难。
江哲看了她一眼,只摸了摸她的头发。
“行,大不了以后跟着我。”
苏芷低低地笑,没说话。
大约八点的时候江哲把苏芷送回了程家。院子里不知为何有种更加冷清的感觉,苏芷一下车就觉得微微的头皮发麻。
早上那拨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开门的叔叔和她打了声招呼。
苏芷朝江哲摆摆了手就往西边去了,问了阿姨,程怀瑾还没回来。
她刚准备回房间,却听到了外面大门又打开的声音。一种强烈的预感,她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脚步已经轻快地朝外面跑了去。
果不其然,庭院的门又开了。
隔着宽阔的院子,光线并不明朗。苏芷却一眼看到了抬脚进来的程怀瑾。
他穿着一件挺阔的烟灰色大衣,此时敞开着,有股清冷的寒气。
“程怀瑾!”她站在长廊上轻声叫道,脚步也立马要朝他那里去。却也看到他身后一同走进来的江妍月。
脚步忽的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