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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辛玖被外头枝梢上的鸟鸣唤醒,她环视周遭,是一个干净凉爽的岩洞穴。
颈上那圈勒痕仍隐隐胀痛,昨日崴到的左脚还有些不适,但身体其余部位都没什么大碍,可她心中不安,反复检查了好多遍,尤其是下面。
辛玖强弯着腰,打量那里好久好久,没有可疑的痕迹,没有伤口,没有任何不适,长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还好还好。
她知道昨天那些事不是梦,因为她的脖子还疼着。
辛玖环视周遭一圈,洞穴并不深,从外头透进来的日光恰好能将洞穴照亮。穴里凡是生得长的钟乳石都被折了,她身下铺着柔软的干草,地上放着一盏盛满清水的大芋叶,几串黄梅果子摆在一旁。
有人救了自己,但那人不在。
辛玖拐着脚缓缓走出洞穴,在四周寻了一遍,没见着任何人,这附近甚至连些小型动物的身影也没有。
她不敢走太远,那阿奇不知现下在哪里,而自己也不识路,只得绕着洞穴走一遭,倒是在百米外发现了条清澈的小溪。
辛玖泼了一把水到脸上,顿时精神了许多。果然越接近山顶的溪水越凉。这条河里的鱼多得数不清,还有好几种是她从没见过的。
也许待会可以抓几条来烤,她心想。
劫后余生的惬意终于到来,辛玖边哼着歌边洗了一把脸,再把手脚上的泥污都搓掉。
她看着水中倒映的面容,颈边的肤色比米胚还白些,却有五道不协调的紫红指印烙在上头。她眼下一圈厚重的青黑,嘴唇因长期缺水而龟裂。发圈在昨天就掉了,现在一头半卷长发乱糟糟的,像只营养不良的炸毛狮子。
「好丑。」
连辛玖自己也嫌弃的那种程度,那是真的没救了。
似乎辛玖天生就少了点审美。付秧从前常常笑她不会打扮,去集市挑新裙子都不知哪件漂亮,首饰没一个喜欢,问她哪个少年好看也答不出来,连编发也是付秧教她好几次才记住。
小时候两人明明长得差不多,长大之后却是越来越不像,常被人说一个温婉娴淑,一个孩子气。
毕竟连亲姐妹都不可能一模一样了,更何况是我们呢,辛玖想着。
至此,日已上三竿,辛玖从河里抓了两条莱山鳗和四条扁鲈,在洞穴周边捡了几捆干柴。
此时她坐在洞穴里边钻木,这洞穴里没备着干柴,也没有烧火的痕迹,想来大概只是临时的居所。
就当做是报答人家,给他生火烤鱼,辛玖喜滋滋地想着。
自己烤鱼的技术还挺不赖的,虽然这里拿不到盐或其他佐料,但她刚刚找到一株结满果的野红柿和蘸莓,就摘了几颗回来当调味。
野红柿虽酸中带有甘味,但若要作为肉品调料,仍有些太酸了;而莱藏深山里的蘸莓则以甜闻名,单吃能腻死人不偿命的甜,两者若是和在一块捣成泥,恰好能中和味道。
辛玖用利石仔细刮除鱼鳞,先将鱼烤个二三分熟,小心划开鱼腹,塞进方才捣好的果泥,再慢慢烤到鱼皮转为金黄色,她原先是这么计划的。
但天不作美,辛玖的鱼才烤一半,外头却开始下起了雨。
绵绵雨丝落在草地上,原本只是淅沥沥地虚下,后来却有雨势越来越大的迹象,俨然转为一场暴雨。
斜吹的风雨不时灌进洞穴里,幸好辛玖生的火离穴口比较远,没被浇熄,只是刚烤的鱼仍会蘸上些微雨味。
雨天是适合隐蔽的好时机,水流会将脚印冲淡,大雨不仅能遮掩气味,还能盖过其他细微的声响。
比如谁身上的血腥味,比如谁放缓的脚步声,比如谁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辛玖此时却似是有预感般,她抬头往外头望过去。
一只大白狼悄然立于洞穴口,牠嘴里叼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长而锋利的白牙尖端沾了血。浑身雪白的毛正湿漉漉地滴着水,一双鬼火似的幽绿眼眸直盯着辛玖看。
辛玖吓得拿起手里的烤鱼杈,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往后挪。她方才离得洞口太近了,此时手边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用来剖鱼的利石太小,烤鱼杈也只是条比较坚韧的树枝,戳下去就像给狼挠痒。
没有武器可与之抗衡,而她昨日拐的脚也尚未恢复,跑不了。
狼会怕火吗?
白狼先是在原地抖了抖身子,牠随意瞥过柴火,在地上嗅闻一番,便状若无事地绕过火堆往洞里走,却和辛玖的距离越来越近。
「你你你,别过来。」辛玖手举烤鱼杈颤抖着说。
白狼闻声脚步竟是一顿,牠看了辛玖半晌,便在原地蹲坐下来,喉里发出低嗥,辛玖虽然听不出意思,但至少那并非威胁性的咆哮或暴吼。
她看着白狼把嘴里叼的兔子扔在地上,再用鼻吻将兔子往辛玖那里推了几下,用前爪拍拍兔子。
辛玖看着牠,白狼幽绿的眼眸淡淡地映着她的身影。她也看不出别的,只知道白狼似乎没有要攻击的企图,她高高悬起的心放
', ' ')('了一半下来。
白狼见辛玖没有反应,遂又用鼻吻顶弄兔子尸体,爪子大力拍了拍它,轻轻发出么么的声音,像是催促。
是要给我的吗?她绞尽脑汁也只能联想到这个意思,却好像在自作多情。
她从前根本没和狼近距离接触过,顶多也只跟部落里的大猎狗玩过几回而已。
噢,难不成是要交换?烤鱼杈上串的那条扁鲈才烤没多久,深红色的鱼肉还纹理分明,埋在鱼腹里的野红柿方淌出汁,未软熟的野红柿甜味出不来,俨然是道酸茄凉拌生鱼。
辛玖将扁鲈从烤鱼杈上取下,对准白狼跟前的那块地面轻轻扔过去。
白狼眼明脚快地伸出爪子,牠用前爪按上鱼身,第一时间却不是去嗅闻那条鱼,反而还用鼻吻不停推搡那只兔子,示意要她拿走。
辛玖立于柴火闪烁之间,倾盆大雨敲击她的心鼓,那一双青绿的眼眸在此刻竟然看起来很是温顺。
辛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
狼是这附近最令人胆寒的肉食动物了,莱藏山中没有狮虎,豺豹极少,马熊总是形单影只,唯狼群最为兴盛。以阴狠凶恶闻名的牠们,常群起偷盗莱藏部落圈养的羊猪,在人们捕猎时会去抢夺猎物,甚至曾有猎狗和猎人在林中被狼咬死的情形。
与猛兽打交道,肯定是离的越远越好。辛玖现下和白狼仅有五米的距离,和那只兔子尸体大约有四米半的距离,要是她真的伸手去拿它,那她铁定是脑子坏了。
可在昨日经历过那荒谬事的辛玖,此刻她却好像真的脑子坏了。
鬼迷心窍般,她小心翼翼地走近白狼,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一边确认白狼没有其他动作后,才敢慢慢迈出下一步,心里又是颤抖又是兴奋。
辛玖的手终于搆到兔子脚边。
近距离望进白狼的眼睛,她觉得不应用幽绿来形容,那双眸子宛若淬过火的翡石,晶莹水润而盈满光芒,仿佛盯着就会被牠蛊惑沉迷。
白狼自始自终没有做出其他举动,牠静静地看着辛玖靠近,看着她拾起兔子,向后,退到角落,白狼这时才以鼻吻趴上扁鲈嗅闻。
牠伸出舌试探般地舔了舔,火光映照下的软舌粉而湿漉,牠张嘴撕下鱼肉,吃得很开心似的,身后那条毛茸茸的白尾不停摆动。
辛玖觉得自己肯定发疯了,竟然觉得这狼像条乖顺的大狗,还有些可爱。
她这些天遇到太多事,发热的那几日嗓子烧得像猛火烤过,说不出话来,身体难受的紧,连哭也哭不出声。后来发热的症状才刚好一些,酋长突然莫名其妙地进来家里,还用猎刀在她臂上割了一条长痕,被端详许久之后,辛玖就被绑起来送走了。
什么都来不及说,来不及和付秧道别。
更可怕的是,她昨日还差点被那禽兽强了,想着今天劫后余生,终于得偷闲,却又要跟一只大白狼在狭窄的洞穴里躲雨。
一想到接连种种糟心事发生在她身上,辛玖就忍不住委曲起来,
雨声阵阵,踩着点拍打在心间,原本在阳光下不曾察觉的思绪纷至沓来。她鼻子一酸,在眼里的热意将要泛出之际,却听见一声白狼柔柔的低嗥。
辛玖看向白狼,白狼朝她颔首,再低头用鼻吻轻戳地上被吃得一干二净的鱼骨,那些野红柿竟也一点都不剩。
辛玖忽然福至心灵,她试探般地问:「好吃吗?」
白狼专注地望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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