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里别人家办喜事时,晋殊在路边看过几次新娘子,但他从没想过林知若扮作新娘子会是什么样,今天猝不及防见到了,不由得盯着看了很久,最后道:“你这样穿还挺好看的。”
其实也不只是好看,还有一种与平常任何装扮都不同的异样感觉,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林知若却听懂了似的,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柔声道:“你喜欢就好了。”
她本来也只想穿给他看的。
廊下一干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半晌,何夫人颤声叫道:“若儿,你干什么……”
晋殊对周遭目光全不理会,很疲累似的埋头在林知若颈窝里。
“娘,”林知若护着晋殊,平静地同母亲对视,“女儿已经出嫁,该以夫家为重了。”
何夫人怔住,一时间心头惘然。
出嫁?嫁去朱家吗?婚礼尚未开始,怎么说已经出嫁呢?
没等她想明白,一阵脚步声响,林全忠已赶了过来。
他铁青着脸站到廊下,盯死了晋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
晋殊早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却不睁眼,反而厌倦地往林知若颈边拱了拱,埋怨道:“让他们走,我只想跟你待着。”
这态度落在林全忠眼中,更激得他火冒三丈,扭头向身后众侍卫下令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劫持小姐的毛贼抓起来!”
“不许过来!”林知若将晋殊推到自己身后,自袖中取出一物,才要架上喉咙,忽然手里一空,那物已被晋殊夺去,反手一挥,擦着林全忠的脖颈飞过,钉入木柱。
是一支珠钗。
人群中,紫菀忽然捂住了嘴。
她认得这支钗,怪不得昨晚怎么也找不到,原来是被小姐偷藏了起来,如果今天晋殊不来,恐怕……
她不敢再想下去。
林全忠误以为晋殊是要杀他失手,怒不可遏,疾退两步,喝道:“杀了他!杀了他!”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早已跳入花园,拔刀围住了晋殊,只是碍着林知若,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晋殊对眼前的危机视若无睹,只看着林知若,道:“你藏着发钗干什么?”
不等林知若开口,他直接公布答案,“你想死。”
林知若一时无言。
晋殊又扭过头,望着林全忠,波澜
本書首發衧яоǔsんǔЩǔ(肉書箼),乄γΖ不惊地道:“岳父大人,你差点把她逼死了。”
何夫人听到这句话,又看一眼那支深深钉入木柱的发钗,惊得几乎要晕厥,哭着叫了句:“老爷……”被林全忠一瞪,又吞了声,只敢泪眼朦胧地站在一旁看着。
林全忠阴沉沉地瞪视着花丛中相互依偎的两人,心头对女儿的怜爱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滔滔而来的耻辱感吞没。
在内心深处,他宁可女儿干干净净地死了,也好过活着成为天下的笑柄。
但此时此刻,要他不顾女儿性命,他终究不忍,于是冷声下令,“把小姐拉过来!花轿还等着呢,别耽误了吉时!”
侍卫们得令,便有胆大的弯腰去拉扯林知若,然而伸出的手尚未触及她身体,那侍卫整条手臂忽然一麻,失去知觉软垂下来。
晋殊转过头望向他,轻轻地说:“都别折腾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见血。”
侍卫首领脸上变色,跃回廊下,打了几个手势,侍卫们一齐退后,同时,一队弩兵赶到,一排排锋利的箭头对准了晋殊。
林知若连忙用身体挡在晋殊前边。
晋殊一点儿也不紧张,软软地趴在她肩后抱怨:“烦死了,好不容易见到你,这些人非要围着我们。”
他没有要逃的意思,卫兵们也不敢放箭。
正僵持着,李管家匆匆赶来,附在林全忠耳畔说了几句。
林全忠脸色大变,抓住他道:“当真?”声音竟轻微颤抖。
李管家慌道:“这、这样的大事,哪个敢胡说?”
林全忠身子晃了晃,站不住似的,扶着柱子缓缓坐下,神情复杂。
半晌,他扭头望向晋殊,望着他身上的伤,忽然抬了抬手,道:“都退下。”
众人退远后,他孤身来到晋殊面前,蹲低身子,道:“四殿下……是你杀的?”
晋殊依旧趴在林知若肩上,懒懒抬眼,坦然承认:“是。”
他又道:“本来要死的人是你。”
林全忠没表态。
晋殊继续道:“我不说救了你的命,至少饶了你一命,还杀了你们太子党的敌人,你今天就别跟我为难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他顿了顿,又道:“你也不用抓我见官,过不了多久,自然有人来收拾我。”
林全忠眉头皱起,没说话。
静默片刻,晋殊咧开一点儿笑容,道:“现在你是要继续跟我大眼瞪小眼,还是赶紧去看看情况?”
家事和国事,哪个更重要?
林全忠没有过多犹豫,瞥了女儿一眼,转身离去。
花园里终于只剩下了林知若与晋殊两个。
林知若动了动身子,面对着他,问:“你杀了四殿下?”
晋殊还不肯自己坐着,坚持要依到她肩上,“我能怎么办?他下令要杀你爹,嫣老大的爹,小连的爹,还有孟大哥,我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好杀了他。”
本来四皇子身边高手环伺,即便是他,也没把握行刺成功的。
但当时这位四殿下刚好需要一个随身护卫。
他身边本来有两个一流高手,其中一个被地鬼府的刺客所伤,不得不从御煞门暂调一个高手去补缺。
一开始,秦仪是派韩娇娘去的,不料四皇子见来的是个女子,大发雷霆,韩娇娘请求与他的暗卫比试一场,他也不肯,直接把她赶了回来,秦仪没办法,只好换晋殊去。
这样白送到手里的机会对于晋殊来说,简直是拨开云雾见光明。
于是在一场宾主尽欢的酒宴上,四皇子被自己的护卫割了喉咙。
借着身份之便,晋殊杀他没费什么劲,只是脱身不易,才惹了一身的伤。
林知若静静听他说完,本应有所反应,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却充斥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
她想到什么,忽然道:“那秦门主……”
“他很快就会来找我的,”晋殊闭着眼睛靠在她怀里,“这次我死定了,你再抱抱我吧。”
林知若心底一震,抚着他头发,低声问:“他会怎么对你?”
“不知道……”晋殊整张脸埋进她怀里,双手把她搂得死紧,“我觉得这次他真的会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扭过头,望着远处一朵嫩黄的小花,又道:“那也没办法,我根本没有选择。”
如果不杀四皇子,他所有的好朋友都免不了家破人亡,他们自己就算还可以活下去,但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嘎嘎大笑了。
他们的笑容对于晋殊来说,是非常珍贵、非常重要的。
很久以前那个故事里的狐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救别人?
晋殊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因为那个人很重要,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就这么简单。
之后的时间里,晋殊一直和林知若依偎在一起,不时地要一个亲亲。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枝头落下一只小小的红雀,喳喳叫了几声。
晋殊最后亲了亲她的脸,道:“我要走了。”
他站起身来,独自面对了红雀飞来的方向。
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审判。
忽然一只纤柔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林知若紧紧牵住了他,道:“我们一起去。”
她的手柔若无骨,没一点儿力道,但不知怎的,晋殊没那么害怕了。
两人携手同行,不多时,在一处院墙下见到了秦仪。
他眼中布满血丝,头发有几分散乱,见了林知若,微微一笑,道:“林小姐也来了,正好,省得我去请你。”
林知若在腹中打好了长长一篇利害陈述,半个字也没说出口,眼前便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
再次睁眼,已是昏暗的监牢之中。
清脆的鞭声近在咫尺,她扭过头,隔着栅栏望见了疯狂挥鞭的秦仪,以及缩在地上一声不吭的晋殊。
林知若心都缩紧了,扑在栅栏上急促道:“秦门主……秦门主,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杀了他四殿下也不会活过来,倒不如及时止损……”
“林小姐醒了?”
听到她的声音,秦仪扔下鞭子,转过身,文雅又从容地笑了笑,根本没理会她的话,直接道:“猫妖,你留着童子身是想给她,对吗?”
他问话时,既没有看地上的晋殊,也没有看林知若,而是微微笑着,望向虚空中某个毫无意义的方向。
一股寒意爬上林知若的脊背,她忽然意识到,秦仪只是表面上情绪稳定,实际上很可能已经没有理智了。
“林小姐,睁大眼睛看好了。”
秦仪对着虚空的另一个方向说道。
牢门打开,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是晋殊的旧相识,桃夭。
当日晋殊留在她脸上的伤痕,到现在还有一个浅浅的印记。
晋殊开始慌张,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嘴唇开合,居然叫了声:“门主……”
他竟然说:“门主……我知道错了……”
秦仪脸上浮起一个麻木的笑容,低头望住他,道:“怕了?”
他蹲下身,掐住晋殊的脸,轻飘飘地道:“这只是个开始,明天,我会割断你的脚筋,让你走不了路,后天,我会挑断你的手筋
本書首發衧яоǔsんǔЩǔ(肉書箼),乄γΖ,让你拿不动飞刀……但我不会让你死……”
他用力扳过晋殊的头,让他看着林知若,“你渴了,饿了,我会剜她的血肉来喂你。”
晋殊猛地睁大眼睛,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一瞬间挣开了秦仪的掌控,扭头张大了口朝他喉咙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