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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2 / 2)

江鹭只是盯着暮逊,开口时,声音沙沙的,仍努力掩着情绪:“殿下,别在此时招惹我。”

暮逊:“……”

江鹭朝他走,暮逊迫于太子之威不肯后退,脸色却已难看十分。

江鹭重新俯下眼,浓长睫毛挡住那眼中情绪:“殿下,我非要出宫不可。”

暮逊正要冷笑,忽然有宫人急匆匆步来,凑到暮逊耳边。就在这极近的距离,江鹭也听到那宫人说的话:“殿下,东宫方向失火了。”

暮逊刷地看向江鹭。

江鹭缓缓掀睫,眼中血丝如水一般流动。这种流动的狂意,被暮逊捕捉。

江鹭面色白净姿容优美,站得过直,近乎一种执拗:“殿下,这世上的火或许有些烧得无缘无故,有些,却并非没有缘故。有些火,也许永远找不到源头和证据,可那火过于不公,总有人记得,总有人会来讨。”

他说的话好奇怪,暮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

暮逊咬牙低声,仍怕周围人知道二人的龃龉:“是你做的?你怎么敢,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多人,你竟……”

江鹭眸心明亮,瞳孔间那冰雪眸子上的血丝蔓延,几乎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在望着暮逊。他视野里染着那种近乎亢奋的红,亢奋又平静,在一片喧哗中造就此处的寂静至极。

……这样的江鹭。

怎么不是一种“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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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暮逊不明白。

他只是阻拦江鹭出宫,阻拦江鹭去见姜循,又何曾刺激江鹭?

二人对峙已至明面,暮逊几乎生惧。

暮逊被这疯子吓到,怀疑是否是跟姜循呆久了,江鹭才染上姜循那不管不顾的毛病。可他们不管不顾,旁人却不能随着他们发疯。

正常人要顾忌的事太多,面对疯子,势必要后退。

暮逊每多想一分,欲事后杀那二人的心就重一分。但是此时,暮逊到底被弄怕了,不敢再阻拦江鹭,任由江鹭出了宫,扬长而去。

他自然不知,同一时间,借助那把火生出的小乱,姜芜在张寂找到她之前,如愿在宫人发现前,配合着江鹭留给她的人手,把绿露的尸体搬上了马车。

姜芜早早登上回家的马车,隔着一张帘子和追出来的张寂道别。

那宫道前的张寂在黑夜烟火下,如雪一样清白,而姜芜身后躺着一具尸体,她还笑吟吟:“师兄,我累了,明日再见吧。”

烟火在身后此起彼伏,张寂凝望着姜芜的马车离去,也看到赶马车的车夫,不是起初进宫时的那个人。

姜芜不知他是何其敏锐又执着的一个人。此时张寂立在除夕夜,遍体寒意如同雨打风吹下沾着盐水的长鞭,一一鞭在他身,刺得他头皮欲炸。

张寂僵然长立宫门前,缓缓垂下眼,看到了地上的一滴红。

那点红如红梅开在雪地上,呼之欲出的疑点纠缠着张寂。他看着那点红看了半天,才极慢地蹲下身,用手指捻住那抹红意,轻轻搓一搓——

血。

黑白交映的世间本不分明,这一瞬,黑与白的边际线变得模糊混沌,互相轮替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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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金吾不禁,玉漏相催。

哪里都人头攒动,哪里都箫鼓频喧。

段枫留在宫中和枢密院那些老臣们套近乎,江鹭忍无可忍地离席,不骑马不登车,独自行于长街上。他从御道一径拐弯,绕了许多街许多巷。

东京夜实在明耀,火树银花长夜不灭,而江鹭走在其间,只觉头痛欲裂。

身体中的血液急速地在体内流窜,烫得他手指一直在颤抖,全部痛意又一径蔓延烧到太阳穴,让他头一抽一抽地痛。那痛意再顺着太阳穴流到眼睛里,每深入一分,他眼睛便红一分。

这种痛非身体,来自精神。这种痛意随着时辰流动不断加深,快要将他摧毁于其中。

周围声音那么多那么混乱,而到他这里,却是嗡鸣阵阵,什么也听不清。

江鹭耳边,不停地回放姜芜说的那句话:“因为,循循被我爹娘种了蛊,下了毒,活不了半年了。”

江鹭脑海,不断地重复春山山洞中,垂脸坐在他面前的姜循。她在秋雨中微微笑,钟灵毓秀,遍体芳华。他一径以为自己会让她万劫不复,可是原来她本就没有未来了?

他此时才明白姜循为何那般着急——

不是自毁,不是为了别人,是没有时间了。

她要在时间到来前,解决所有事。她和他本就没有对未来的承诺,他以为无论如何,二人至少能一起离开;姜循却以为,无论如何,死在东京也是归宿。

江鹭痛得快要走不下去。

灯烧如昼,满街明华,他躬下身,心脏喘不上气。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叶白实在可恶,叶白不应强留姜循。他要拼尽全力带姜循离开。可是在他这样的设想中,江鹭并未为日后留下余地,并未完全想清楚他们能走到哪一步。

然而,走一步看一步,未尝不可。

然而,姜循却没有时间了。

精神上的刺痛快要摧毁江鹭,他摇摇晃晃地走不下去,却仍不肯屈服不肯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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