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会有话和我说,但我没想到你会说这个。”
姜循手搭在他膝上,轻轻揉了一揉。无论话语如何尖锐,她表现得倒是温情款款:“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江鹭没有回答。
他出神道:“你来西北找我,便是觉得这样才能救我。你找我姐姐一同来,我姐姐身后兵马出行。你昔日和我姐姐并不对付,但你们如今相处如此和平,总不可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只能说明,你二人就一些事达成了共识,要一起说服我。
“姐姐邀请西北诸将前来演兵,名义上演兵,实际是谈判吧。你日日去看演兵,因为你也在说服他们吧?不然简简伤重,你怎可能连看顾她的时间都没有,每日像花蝴蝶一样到处乱窜……”
他还是这样敏锐。
姜循有些心虚。但她脸皮厚,坚持地将手搭在他膝上,做着“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
江鹭笑一声。
姜循:“……你又笑什么?”
江鹭:“挺好的。”
姜循:“什么?”
江鹭脸色已经十分白了,但他的眼神却是清寂温和的,并没有生她气的意思。他甚至开玩笑:“我还以为,所有这些事,我会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姜循不解:“嗯?”
江鹭靠壁淡声:“你反了,姐姐反了,西北军马反了,我的亲信反了……我以为身边所有人都会先于我知道,以为你们不敢告诉我,打算一直瞒着我。”
姜循难堪:“那怎可能瞒得住?我对你不会那样过分的。”
她踟蹰一下,倾身依向他肩头,半搂住他手臂:“我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嘛。”
江鹭:“没什么值得想的。我亦想了很多……三年前就开始想,昔日官家不肯惩罚太子逼死赵宰相时也在想,姜太傅把持朝政不立君主,将不合适的人推出去摄政时也在想。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付诸行动只差临门一脚。”
江鹭的话让姜循惊喜。
她以为他会很难踏出心里那道线,没想到……
江鹭打断她的凝思,看向她:“我只有一个问题。”
江鹭手抚摸着她面颊,他垂下脸扬着眸,专注地望着她。他的眼神让她脸热,而他只是轻声:“循循,你喜爱我吗?”
姜循困惑。
江鹭:“你说了这么多,忙了这么久。我等了很久很久……我邀你出来游玩,你依然在说你的这些事。这些事自然重要,但是在你心里,它比我更加重要吗?
“你喜欢我吗?还是仅仅因为赌前程而屈就我?”
姜循瞳眸微睁大,起先的迷茫后,心中涌上一重愤怒。
姜循切齿:“你不信我待你的心?”
江鹭:“我有时觉得你喜爱我,有时又觉得我在你心中不值一提。我总在判断我在你心中的重要程度——我在分辨,我想你跟我出东京,然后来凉城找我,应该是对我有情吧?可与此同时,你又和我姐姐有了另一重筹谋,我会不明白哪一样在你心中更重要。
“你杀伯玉,说是带我走出当年;但同时,你也是为了拿到压倒你爹的证据啊。我迷失其中,分不出情爱几分,野心几分,欲望几分。我时时刻刻在比较,想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
姜循尖戾:“情爱到底几分,有什么重要的?”
“对我来说很重要,”江鹭用苍白的脸、伤心的眼凝望她,“你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带着戏弄。我少时相信你的每一句话,之前不信你的每一句话。而到现在,我分辨不出来真假。”
春雨连亘,绵延千里。
姜循被他抚着脸,被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真奇怪,在外人面前内敛的江鹭,在她面前总是很多话,什么都愿意说。
他因为这几句话而眸中微红,闪着琉璃一样的光。
江鹭低声:“我在战场上时,总是想起你。我会想我如果死了,你怎么办?谁保护你?还会有谁像我这样,事事以你为先吗?我会想循循在做什么,忙什么,循循有没有想起我。我怕你想我伤心,又怕你一丝一毫不想念我。
“我吃到好吃的,想起你;遇到有趣的,想你会喜欢;看到好风景,也想日后若有机会,要带循循一起来。
“我承认这样让你压力很大——可我喜欢一个人,便控制不住。我能控制行为,却控制不住心,控制不住期待和渴望。
“可我又觉得你对我是有几分感情的。不然……你怎会不选择叶白,而选我呢?”
姜循怒:“别提叶白!”
她近乎无语且崩溃:“你对他的厌恶,和对我的喜欢一样毫无道理。你不提他会死?!”
江鹭自然也不想提。
他苦笑:“你身边优秀的可选择的郎君太多,我在其中没太多分量。”
姜循不吭气,让他心越往下跌。
他继续:“我是想问你对我的情到底有几分,若是不多的话,你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姜循喃喃反问:“委屈?”
江鹭:“我知大局懂大势,即使你不说服我,我挣扎之后大约也会选和你相同的路。你若是没那么喜欢我,便不需要用这种感情困住自己……你的梦想不是无拘无束吗?”
江鹭这样的不自信,让姜循生气。可他最后这几句话,又让姜循听住——
“我希望你得偿所愿。我不想困住你,即使我自己也不行。”
姜循出一会儿神,说道:“你总问我对你的感情有几分,那么你呢?你的感情有几分?”
他的誓言像闲话一样轻描淡写:“我到死都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