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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气的红衣少女戒备地盯着兄长身旁看起来年纪足可做他们父亲的男人。
自打杨云庭介绍了他们互相认识,这姑娘就没有过好脸色。他看着数年不见的妹妹,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已出落成大人模样,身量也比分别时抽高许多,如今英气勃勃,虽浑身狼狈,也不减那种矫健的风采。
“英华……”杨云庭有点儿尴尬,老大不好意思地开口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来这儿?”
“当然是来找你!”少女拔高了声音,愤愤道:“我在谷口遇见那群人,他们说你坠入阵眼了,我怎么可能不来救你!”
杨云庭听得没头没脑,让她从头开始说,慢慢听来才明白了一切事情的原委。
原来兰台大会开始前几个月,英华就收到了杨家的信让她出关准备参加兰台大会。那时她已闭关两年多没回家,正是十分思念父母兄长,等到回了家,却没见到哥哥。一问之下,见父母吞吞吐吐眼神闪烁,她追问半天才得知了父亲招惹上温家引来灭门之祸,最后将兄长送给那温家族长做继室换取休战的事,当场勃然大怒,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
她先赶往洛阳温家欲要见哥哥一面讨个说法,路上却听人说如今各大世家都往兰台大会去,温氏族长也携夫人前往,于是立刻快马加鞭前往苏州。谁知路过飘渺峰的时候迷了路,被困在山谷与那些失智的傀儡缠斗许久,误了兰台大会的期限。好容易被世家众人所救脱了身,又从他们口中得知兄长坠入阵眼生死不知,情急之下绕道后山来找人。
杨云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们兄妹从小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可妹妹竟然为了他与家中翻脸,又冒着生死危险前来相救,仍是令他大为触动。正要开口道谢,却听英华冷着脸道:“我已同父亲说了,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绝不与他干休!哥哥,别回那洛阳受气了,跟我走吧!”
这话听得她兄长呆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温行远,却见那人挑起一边眉毛,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为难道:“英华,你误会了,门主他……待我很好。”
“你这样屈辱地成婚,怎么可能好!”英华顶撞他,连眼圈都红了,仿佛一路艰辛积累的委屈在此时见到了他才能有个宣泄的出口。
“是真的……”杨云庭忙道:“门主并不欺我辱我,我在洛阳过得也不错。”
他这时绝口不提为了杨家着想云云,只因十分了解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若让她觉着自己是为了杨家才甘愿留在洛阳,只会更生气,只怕还是说服她自己过得并非如她所想那般不堪,要有用些。
……何况这也并非全是假话。
不等英华开口,他又道:“对了,你在山中被困许久,想必很艰难,可受了伤不曾?”
“那些傀儡还不至于伤我,”英华不耐地摆摆手:“倒是你为何在这谷中困了好几日?”
杨云庭闻言怔住,一时不知怎么答言,脸悄悄红了。
“因为你兄长信期到了。”一直沉默的温行远第一次开口。
面前的少女瞠目结舌地瞪大了眼睛,杨云庭也惊讶又害臊地看着他:“门主……”
“不过实话实说,”温行远淡然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非这么不凑巧,我们应当能提前出来。”
英华的眼神止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打转,半晌才掩饰似的轻咳一声,道:“罢了,先上去再说。”
三人顺着绳索攀上崖顶,一边往山外走去,一边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对兰台大会和世家所遭遇的事英华并不清楚,但从她得到的消息,温行远不难推断出世家一行人应该是找到了正确的阵法将其关闭,将柳氏众人救了出来。
在山脚下,温行远给温家放出了信号令他们前来接应,而杨云庭看着一身狼狈的妹子,忍不住问道:“英华,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回昆仑吗?”
少女气闷地踢开了一颗路边的小石子:“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关了两三年,好不容易才出来,我才不回去。”
“那……”杨云庭心想,她为了自己与父母吵成那样,想来也是不好回杨家去的,便道:“不然随我们到洛阳吧,这么久没见,我也很想你。”
英华瞪大了眼睛,看了旁边局外人似的温行远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我才不去!”
顿了顿又道:“你真要回那火坑去,不跟我走?”
杨云庭心内默默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知你关心我,不过我确实过得还不错,你若不放心,随我们回去亲眼看看也好。”
这对话温行远在旁边自然都听见了,但他也不愠怒,只是打量着初次见面就对他颇多敌意的少女。杨英华长得和她兄长很像,也是如出一辙的巴掌小脸、英气五官,比杨云庭生得还精致些,如今虽然一身狼狈,也不减那种生机勃勃的光彩。虽然她待自己十分无礼,看得出来倒是全然地维护兄长。思及至此,他不禁觉着杨云庭那个冷漠势利的家族也并非全无优点了。
英华气闷,半晌道:“算了,还是不去了,我趁此机会在江湖上游
', ' ')('历一番吧,这次误了兰台大会,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被师门叫回去训斥。我还没去过中原,想去走走。”
杨云庭点了点头:“也好。”
一旁的温行远总算开口:“让我们送你到中原吧,正好顺路。”
英华抬起头,像是对他仍有戒备,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也只得答应了。
温家在山外留守的众人收到了家主的传信自然立即前来接应。一行人进了城,先找了家客栈好好洗了个澡休整片刻,又给泥里爬上来似的大小姐买了一身新衣裳,这才启程回中原。一路上兄妹俩有许多话要说,温行远便也不打扰他们,由得他们慢慢叙旧。
还没到洛阳,英华便执意同他们分别。杨云庭知道她是不想去温家,也不想让自己护送,分别越晚就越难开口,虽则不舍,却也理解她的心思,便没再多留,只是分别之前又给她添了些行装,悄悄塞了不少盘缠给她。
分别之后,坐在回洛阳的马车上,温行远瞧着他神情落寞,道:“以后要是想她,再写信邀她来就是了。”
杨云庭抿着唇点点头。他们兄妹是因为家中变故才不得相见,英华从小在门派习武,不知世情险恶,可他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不懂事,不能够由着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还好,”他轻轻叹口气:“五年后英华也不过如我现在一般大,再参加兰台大会也来得及。”
他心中始终挂念妹子的前程,此时想到的竟是这件事。
“你也不要操心太多了,”温行远揽住他:“我瞧你这妹子不错,将来能成气候,以后杨家由她主事,兴许倒比你那父亲好。”
杨云庭闻言只是默默不语,虽知道温行远就是看不惯他那个便宜老丈人,心中却也觉着他说得在理。转念一想,就算英华如今与家中有矛盾,将来迟早要回家继承家业,想来父母对自家宝贝般的乾元嗣子也不至于真的为难,又觉得放心了些。
又走了一两日便回到了洛阳。这次大概是家中早就知道了他们在途中的变故,迎接的阵仗格外的庞大,一家老小都在温家门前等着向家主问安,连向来不服管教的温晴也十分恳切地扑上来问父亲可曾受伤,教她这老父亲难得地感到了一些安慰。只是温行远惦记夫人旅途奔波劳累,没什么心思与众人寒暄,不过在大宅坐了坐,饭都没吃就带着杨云庭回了明心堂。
杨云庭确实觉着疲累。他也是习武之人,按说不应当如此困乏,可是这次打从苏州出来,越走越觉着精神不济,常常行路一整日到了客栈就没力气再出去逛了。
温行远见他这样,心中隐隐有所猜想,当下只是送他回房让他好好睡个午觉休息休息,自己派人请了赵宁过来,等他醒了为他把脉。
门主的夫人一觉睡醒,已是日头西斜。久不见面的红玉原是担忧他身体不好,见他醒了连忙将他扶起来,又给他倒茶喝。他正在懊恼如何睡了这许久,却见温行远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赵宁,说给他把个脉看看哪里不好。
杨云庭伸出胳膊去让他把脉,却见他按着脉搏仔细观察,面上神色渐渐从了然转为喜笑颜开。
“恭喜门主、公子,此次原不是病,是有喜了。”
杨云庭一瞬间心中巨震,愣了半晌才回神,下意识看向温行远,却见他仿佛并不惊讶,只是露出了尘埃落定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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