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预料到殷顾下一步的反应,他坐直了身子慢慢等着,果然女人已经气到极点,下一秒筷子就往他脸上扔,两个人离得近,她几乎靠近了他的怀中,被他搂着轻轻的哄———
透明的落地窗外,对面大楼硕大的人物招牌慢慢变换着图案,红的白的玫瑰挤挤挨挨促成一团,光影远远的照过来,为他们的周身点缀上色彩,男人的健壮和女人的娇媚彼此相互对比着,又无比的和谐,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过如此,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只是陪衬。
侍者弯腰在水晶的高脚杯里倒上淡色的酒液,薄行简一仰头全部喝了,那烈酒便在喉间炸开,刀子似的往五脏六腑流去,他的心被片片碎开,自己却也全无知觉,只顾着将那猛酒继续的灌,直到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僵麻的境地,像是被藤蔓缠绕的,奄奄一息的猛兽。
人果然是会成长起来的,他今年才二十出头,很年轻的年龄,在此之前,他的人生顺风顺水,是踩在别人头上走过来的,自然不知隐忍是什么,他把人生当作一场游戏,由自己主宰的一场游戏,遥控器在他手中,他随时都可以发脾气。
但,现在不可以了,他把遥控器亲手奉予别人,从此便多了诸多的限制,明知道对面这江承淮是故意这样的,他却只能忍隐,已经很长时间没能和殷顾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他贪婪的注视着她靠在别人怀中的笑脸,唯恐弄出一点差错,毁掉这平静的宴席。
男人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殷顾是一点都没察觉的,她聪明至极,该机警时机警,该糊涂时糊涂,从不给自己添一丁点儿额外的负担,江承淮不给她吃虾,她就自己去剥,结果没剥两个就兴趣索然,将半个没头的带皮虾整塞在江承淮嘴里,让他务必嚼了全吃下去,补钙,自己则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手,丝毫不理会后面酒杯破碎的声音,哗啦啦又一声响,桌子倒地,似乎是几个人缠斗在一起。
…
外面其实已经刮起了风来,天气似乎是在一分一秒中逐渐变冷的,眼看冬天就要来临了,北方的冬虽然凛冽,但好歹是有暖气的。
殷顾并不喜欢空调吹出的暖风,她记忆里总还存着小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聚在暖气房一起看电视的场景,有时候半夜梦醒一恍惚,就像是又回到了过去。
卫生间的地面光可鉴人,她走快了些,就有种快要滑倒的错觉,香薰的味道浓郁,她在洗手台前哗啦啦冲手,顺便抬头打量自己在镜子中的样子,前几天江承淮带她去设计了发型,他不喜欢她的头发被烫染,因此只是稍微修了修边,此时柔顺的在肩上垂着,因为是素颜的缘故,她的面庞干净无暇,只是一张唇红得耀眼,像是娇艳欲滴的花朵。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理解刚刚男人们盯在她脸上的目光。
上学时她睡不着,总是吃安眠药,又用激素类的药品压制情绪,人变胖了些,因此更加自卑自厌,这是个死循环,后来渐渐开始运动,这些药就都停了,情绪也愉悦很多,她那微胖的身材就是那时候减下来的。
但即便如此,她脸上的婴儿肥也还在,并不是那种细瘦单薄的身材,她美的很健康,温婉的柔和的面容也渐渐有了媚意,眼波流转间,便能让一个男人为之倾倒,而这种‘媚’又与她的清冷气质并不相干,两种神态,她可以自如的切换,真真是修炼成了妖。
耳坠子晃得厉害,她斜倚在墙边,眯着眼睛让窗边的冷风吹过面庞,有些不想回到那餐桌前面,肚子差不多已经半饱,她对那晚热汤面并无兴趣,也不想被三个男人当成盘中肉似的盯着看。
想到这些,她心中又恼起来,低头微微发起呆,过一会儿慢悠悠走出去,刚过拐角,便看见晋烯站在那里,似乎在特意等着她,别的男人都喜欢穿白衬衫,唯独他喜欢穿黑色,那绸衬轻飘飘挂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腰身的曲线,苍白的面庞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殷顾停下来:“你没受伤啊?”
晋烯便笑:“你肯关心我,我很开心,但刚刚那场打斗我并没有参与,前男友与现男友争风吃醋,我一个爱慕者似乎并没有资格加入其中。”
他如今已经直接将‘爱慕’这两个字挂在嘴边,目光掠过她高领的修身毛衫,目的昭然若揭,殷顾皱皱眉:“晋先生,麻烦你矜持一些。”
晋烯又笑:“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别人对我说这个词,阿顾,你应该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除了你。”
他的话未必有多深情,而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的,所以殷顾也只是随便听听,她‘哦’了一身就想离开,又被他一侧身挡住去路,这才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干嘛?”
晋烯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表情:“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阿顾,你恨我吗?有多恨?可以详细说给我听听吗?”
殷顾之前就觉得这晋烯有毛病,却不知道他这么有毛病,她困惑的‘啊?’了一声:“你是问我,会不会因为五年前你设计的那些事情而恨你?”
那天两个人喝过茶,她就有些困了,看她迷蒙着一双眼,晋烯便开车送她回家,两个人并没有再多聊什么,却想不到晋烯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天,还特地过来堵她,一心一意想知道答案。
她想了想,总算才又说道:“其实我也懒得深想,这么样吧,我把我内心真实的情绪讲给你,而产生这些情绪的具体原因,你自己去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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