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点受伤的样子,继续说道,“为何。”
季衡道,“我是男子,不是女人。”
皇帝则道,“即使是男子,也能在一起。”
季衡将一枚棋子狠狠落在棋秤上,说,“但我无意如此。皇上您是太强人所难了。”
皇帝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开始专注下棋。
季衡以前下棋都是平和温文的,这次却是杀气腾腾,以前季衡都是让着皇帝,皇帝才能勉强取胜,这次他让了季衡两子,所以毫无悬念,没过多久,皇帝就下无可下,只好认输了。
皇帝道,“君卿,没想到你回了扬州三年,棋力有了这般大的长进。”
季衡恭敬道,“微臣不敢,都是皇上让着微臣之故。”
皇帝看季衡一板一眼,就苦笑了一下,说,“还在生气呀。”
季衡说,“微臣不敢。”
皇帝就又故意要凑过去,小声道,“那朕再亲一下。”
季衡瞬间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皇帝讪笑着坐了回去。
季衡又问皇帝还要不要下棋,皇帝点头说还要,季衡便开始收子要继续,这次皇帝就要庄重得多了,既没有给季衡让子,落子又很谨慎,然后突然说道,“君卿,你可还记得已伏诛的吴王的第三子。”
季衡抬眼看了皇帝一眼,点头道,“臣记得,可是有了他的消息?”
皇帝神色已经变得深沉而郑重,道,“之前南边海患,贼人们只是小股侵扰,不成气候,这两年却人数越来越多,而且渐成军队之势,临海百姓深受其苦。”
季衡皱了眉头,道,“皇上的意思是,吴王的第三子,和他带走的钱财和人马,现在控制了这些海贼吗。”
皇帝点点头,“南方打探回的消息,有人被抓进了海寇窝里,回来说,里面的确有一个声称是大雍皇族的,而且准备在海外岛上立国,只是还没有实施。所以,南方海患,必得在近年内解决掉,不然再等下去,敌寇势力只会越来越大,君卿,你可有什么想法。”
季衡道,“臣认为,海患问题,不只是吴王第三子的问题,也不是打退现有的海寇或者倭寇的问题,而是要有一个利于千秋的海防政策。”
皇帝本来要落下的棋子顿住了,说道,“君卿,你再细说。”
季衡便从前朝的海患问题说起,然后讲到当朝的海患问题,其主要思想在于,现在的海患问题的来源,第一就是海禁问题带来很多人没法生存,海边居民有些人家儿子出海为寇,居民自己包庇海寇,以至于朝廷的打击每次都治标不治本;第二就是海防废弛,这几年的水师建设也还不够,而且没有一个完整的海防方案。
季衡便道,“增加通商口岸和建立更完善的海防都是必要的。对付海寇,若是能以招揽为主,比追击穷寇倒是更好的法子,若是能够招揽,之后以海寇对抗吴王第三子的势力,海寇对海外岛屿更加熟悉,这个法子就要好得多。而海防政策,臣私以为,增加水师,控制海上岛屿,建立出海巡逻制度,将海寇抵御于远海,比起禁海保疆的政策要好。增加了通商口岸,让渔民可以近海捕鱼,都能增加收入,这些收入不仅可以用于建立强大的海防,还能够有更多上贡朝廷,而海洋之上,若是控制了近海岛屿,倭寇海寇于远海茫茫大洋之上要远道而来袭击近海水师,长途跋涉,力量也将弱小很多,于我军有利。控制岛屿,设立卫所,迁百姓到大的岛屿上设置郡县,比起将这些岛屿让与海寇,是更加妥当和急切之事……”
季衡放下棋子,开始和皇帝做深入的探讨,海防是大雍的一大难题和当务之急。
皇帝也早就收起了所有的狎昵心思,开始和季衡细细讨论。
甚至亲自去拿了纸笔,将棋秤上的棋子一扫,铺上纸让季衡写起来。
皇帝惊讶于季衡能够将大雍的海防线全都画出来,甚至能够标出几十个重要岛屿的位置,然后他将自己的海防思想写在了旁边,又同皇帝说道,“虽然大雍一直以自己为世界中心,实则这个大地是圆的,在大雍之外,有更广阔的天地……”
季衡开始讲西方的国家,他们那里的君主,发展的脚步,甚至说,“一个国家如若只在内部发展,其发展都是有限的,总会被人从外部击破,所以要向外看才行。微臣所想,以后一定要走出大雍,到外面去好好看看的。”
皇帝目光幽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季衡道,“西方现在的国家,其发展很快,远远超过了大雍,其一是他们在国内于生产力上的发展,还有就是思想的开放,就像是有人用肩挑水入田灌溉,有人却用水车抽水入田灌溉……”
季衡又在纸上快速画了简易的一个人挑水的情况,然后又画了一个水车,有人踩踏水车让水入田,季衡说,“皇上,用肩挑水之人,挑一桶水的量时,用水车之人已经灌入了几十桶水,这就是差别,还如,在地里种了麦子,麦子秋种春收,之后就种上大豆或者花生,但是大豆或者花生的产量并不高,若是间种番薯,番薯的收成就要高很多,百姓就能有更多的粮食,番薯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要是没有从别的地方引种,我们就不知道还有更能饱腹的东西。所以,和别的地方有更多的交流,就能知道更多,就能带来更多的可能性;去创造更加省时省力,更加方便的方法,创造更多可能性,这些都是给一个国家带来生机和发展的机会,当然,还有更加容易的发展之法,就是从别的地方掠夺,正如海寇,只是几天的掠夺,就能够有一年两年的积蓄。不过作为礼仪之邦,咱们不能也做寇贼,但是有别的国家就是在这么做。一是从内发展,二是向外发展,都是带来一国生机的方法。但是我们现在对内朝中大臣安于现状,内斗严重,对外又只开通了广州一埠,远远不能满足需要,现在风调雨顺,国家倒还稍显安宁,要是出了天灾,国家势必要乱。”
皇帝盯着季衡手下的纸看,季衡于是拿出那张画着海防图的纸,将整个大雍的地图都在皇帝的眼下补全了,又说,“皇上,您现在是这么富饶而广阔的一国之君,你的荣耀无人能敌,这里的土地和百姓都是您的,但是,您也要承负起这一国之责,实在是一份重担。”
皇帝刚才几乎是屏息静气地听,此时才出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不再对季衡有任何狎昵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