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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葵,是别人口中的拖油瓶、“跟桥后”的,她母亲胡锦雅在她两岁的时候,带著她嫁给沈原仁。沈原仁是个标准的烂好人,只不过因胡锦雅曾经跟他提过:“我一个女人家带著这么小的孩子,要工作不方便;不做事又养不起小孩”这么一句任谁都可当成耳边风的话语,他却认认真真地考虑帮起她来了。“来,让我来照顾你们母女。”沈原仁说。非关男女情爱,只为人生道路相扶持,胡锦雅、林月葵母女两人也因此依附在沈原仁的庇护之下,直到胡锦雅三年前去世为止。而今,当年两岁的小女孩也长大了,在岁月的洗礼下,她已是个亭亭玉立的二十二岁青春少女。不过问题来了,今天老李来找她这个心肠超软的烂好人继父——“阿仁啊!我我”“老李,有事尽管说,老朋友了,还支支吾吾什么?”他这个人什么没有,就是非常地慷慨热心,是那种人家形容的“无肉鸡也会张大翅”的典型。“我我有点困难。”老李就由你代管。我看他的个性,这辈子是改不了了,不过你还是要尽力劝劝他,若真不行,希望你也能多帮他一点,他对我们母女俩的恩情也是够大的了。妈活到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了,好好照顾他,知道吗?”“妈,月葵知道,月葵会做到的。”“好孩子,妈妈有你这句话,也就可以安心走了。”“妈——一勉强再拖了三天,胡锦雅终于撒手人寰。沈原仁是哭得死去活来地真情流露,毫无一点虚矫造作。往后三年,林月葵继起母亲所交代的大任,加入赚钱的行列,替她这个老爱以金钱支助他人的继父偿还债务。三万、两万、一万、四千、五千、六千,林林总总加起来,林月葵及沈原仁的薪水怎么也不够支付沈原仁这个烂好人所开出去的支票。每天在收入、支出中打转,她这张美丽的青春面容都快化成“”的符号了。她想,若再长此下去,她早晚要下海卖身以清偿债务了。一日,她看到电线杆上张贴的一张宣传单——征借腹生子年龄:二十至二十五岁条件:自认五官姣好,身材高挑学历:大专毕业酬金:三百万意者洽:洪培利律师电话:二五七四三一五~七线大哥大:九九八八五三二 c:六七八三四二七住址:台南市东区裕农路八三四巷九弄二号二f这则广告犹如曙光乍现,这选择总比下海出卖皮肉来得好。林月葵撕下红纸,往上头所写的住址寻上门去。一片大大的“培利律师专业事务所”看板映入眼帘,她拉拉衣角、整整头发后才推门进去。“小姐,请问洪培利律师在吗?”她问了问正在忙著影印资料的职员。“有预约吗?”“没有。”“那很抱歉,洪律师很忙。”“小姐、小姐,我是依这张红单子来的。”当她话一说完,立即发现对方以一种极度暧昧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又是另一个出卖身体拜金虚荣的女人。“好,你等一会。”那女职员按了内线:“洪先生,有应征者上门了。”“好,请她进来。”洪培利今天已会见三名应征者了。第一个今年才二十岁,不过才国中毕业,而且她——唉!现在年轻人,sex经验丰富过他这个壮年人。光这一点,洪培利已对她的印象打了折扣,她是年轻貌美没错,不过他可不敢介绍给他的好友——也就是这个case的老板。第二位是一名上班族,嫌赚钱太慢,理想一堆、抱负满腔,恰巧有这个机会,只要受苦十个月,马上有三百万进帐,投资报酬率太太太合理了!是个大专生,今年二十五岁,条件在及格边缘,列入考虑中。第三位是大学生,高薪做不了,低薪嫌少不肯干,已经玩了半年,看了征人红单上门,几乎一切符合要件,只是——这也是她最大的败笔之一;太新潮、太花哨了!黑头发染成红萝卜色,一身极短的皮衣,在他这个虽然年轻但思想保守的中国男子观念中,她太过于走在时代尖端了,他都不满意了,老板大概也会大皱眉头的,这种货色——退件。洪培利对甫进门的林月葵印象是深刻的。她像个历尽沧桑的美人,像一朵风一吹即散了的花朵;她是那种只能让人抱在怀中好好细心呵护的女人。“小姐,请坐,填一下资料。”洪培利公式化递了张表格和一枝笔给林月葵。林月葵是专科毕业,字体不仅工整且秀气,第二印象再度加分。姓名:林月葵生日:六十四年八月三十日年龄:二十二岁学历:南台工专毕身高:一六八公分体重:四十三公斤经历:鼎薪会计事务所家庭状况:一父住址:台南市安南区海安路一三八巷十号电话:二二四三四四五她写完后递给洪培利。洪培利接过手一看,心忖:林月葵,不错,好听;噢!今年才二十二岁,符合;专科生,合格,身高及格,体重这未免太轻了吧?难怪她面无血色;会计小姐,好职业;一个父亲,单亲家庭,好!就这个好了!其他全不用呈上去了,就是她了。不过先决条件要先养肥一点,不然以她现在的身材而言,怀孕是吃力了点。“林小姐,你是符合我们要的条件,只是——”“只是什么?”她好紧张。她是非得到这份工作不可的,沈原仁负债已达饱和,再不清偿,他们以后的日子肯定难过了。想起母亲的临终交代,她更加肯定自己非得到这份工作不可!“你太瘦了。”“太瘦?”这也难怪,她一个女孩子兼差无数,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休息了?还不是有工作就工作,吃饭也是两餐当三餐吃,哪能温饱?不面黄肌瘦已是上天厚
', ' ')('待她了。“我会补回来的!”她不愿失去这个机会,三百万耶,她吃个三万块也够补她几斤肉,这绝对没问题的。“好,多久?”“多久?这哪能说胖就胖的!”“不行?那算了。”“行、行,一个月!”“一个月?太久了,不行。”“半个月?”“半个月,长了一点。”“那也许我可以去检查一下,不一定要肥肥的、有肉的才会生,我的臀部很大,听说很会生的!”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她是口不择言了。她一说完,洪培利立刻噗地笑出声,害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害臊了。原来她血色不足,也会脸红的。洪培利心想。“好吧!我冒昧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来应征这份工作?”“为了还人情债。”“还人情债?谁的人情?”“我父亲。”“自己父亲也讲人情?”“他不是我亲生父亲,不过他对待我和我母亲比亲人更好。我母亲临终时一再叮咛我,做人要知恩图报,饮人一滴水、还人一瓢饮。”她不爱提这事,仿佛向人昭告她的伟大,不过为了能得到这份工作,她首次披露她的秘密。“他病了?”“没有。”“既然没有,你为什么需要这三百万?你不怕对方是个老头子或是残废者?”“反正我们只需一个小孩,以后就没有任何瓜葛了,拿人手短,当然要克尽职守了。”她的做人原则令他又再一次刮目相看,这份工作非她莫属了。“那好,明天安排健康检查,万一——”“没有万一,这份工作我势在必得。”“那,看你的机缘了。”“谢谢你,洪律师。”“你先回去,我会通知你来体检。”“好的,万事拜托你了,洪律师。”“嗯!”她一走出事务所,仰望着上头灿烂的阳光,似乎也给了她一线生机,她觉得人生光明多了。她一回到家,吃过午饭立刻上会计事务所上班。早上她请假找工作,本来丧志地想找一些特种行业,幸好电线杆上“天国近了”的标语下是一张带给她一线曙光的明路。临上班前,她向其母祈祷:“妈,帮助我。”照片上的胡锦雅笑脸依旧,她合掌膜拜,才匆匆赶去上班。到公司时——“月葵,早上你去哪?”同事问。“家里有点事,请假半天。”“很稀奇耶!你不是一向重视全勤奖金的吗?怎么——一“重要的事,不请不行。”“喔!”下午的工作很轻松,不是查帐目,她们这些会计小姐也乐得轻松,聊天聊了一下午。“对了,你们今天有没有在社区公告栏上看到一张应征‘借腹生子’的广告?”“有啊!有啊!现在的人也真敢。”“是啊!不过,我看还是会有很多贪慕虚荣的人跑去应征。”“也对。月葵,你会去吗?”“啊?”她一时竟无法回答。“我们问你会不会去应征?”“不,不会,不会的。”“我也知道你不会。你是我们当中最乖的乖乖牌了,也从不和男生出门,假日又打工,现在社会找不到几个像你这样的了。”“真的!月葵,你很缺钱用吗?”“没有呀!反正我又不爱出门,找事做才不会无聊。”
“不如哪一天我们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不用了,家里只剩父亲,我出去了,他会无聊的。”“难不成你准备守著你父亲一辈子吗?”“也许会吧!”“我随便说说,你还当真。”“我说的是真的。”“哎唷!谈别的,今天”别人可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谈天说地,她却不能;总有太多的经济负荷,令她不得不婉拒所有的娱乐。“林小姐,现在有空吗?”次日一早,洪培利来电通知她。“有、有。”“那我们去做健康检查吧!”“好,我马上去你那。”“你有车?”“搭公车。”“不用了,你告诉我你住哪里,我过去载你。”“这不好吧?”“怕人说闲说?”“嗯!我生活很单纯,这地方人口又复杂,不如我出去桥边等你。”“好吧!十五分到。”“嗯!”她一挂掉电话立刻走路出去,他很准时。他们到市立医院做身体检查。她,里面有点钱,你省点用。”“好,我省点用。”“不是你省点用,而是少借人。”“借人啊!”这么多年来助人、借钱给人已成了习惯,就好像是他生命中的例行工作似的。“别再借人了。”“我尽量改善,好不好?”“尽量!”她也知道他只能这样告诉她。他是个烂得有够彻底的烂好人,别人收留阿猫阿狗的流浪动物,他是连人也收留,甚至一个两岁的女孩他也二话不说照单全收——光这一点,林月葵做到死也要为他牺牲了。她只简简单单提个行李就住进她的待产处。那是一栋位于郊区的平屋,她也不嫌它简陋,反正只要十个月她就要离开了,住好住坏也没什么好苛求的。由于老板不愿替她破身,她只好利用机器代劳,当时的感觉只觉一股冰冷在她体内搅动,它那一层薄薄、代表贞洁的象征也在这种状况下没了。医生取出她的卵子,与精子结合受精后再移植入她的子宫内著床,这一切过程顺顺利利地进行著。她在平屋内过了三个月,平常她会出来外面走动走动,邻居们由于务农的关系,每天七点八点就出门干活,只剩一些年幼孩童及年轻女主人在家。而她会主动去交朋友,且乡下人对人也不具什么强烈的戒心,故她很快地与小农村里的人们熟稔,一个人倒也不寂寞。“你爸爸过世了。”一日,洪培利来找她,并带来这则令她震愕的消息。“什么?怎么会?”他怕她会伤了腹中的胎儿,故将这事一拖再拖,一直不敢让她知道,可是她父亲出殡在即,她不回去是不行的。他的老板也已出面
', ' ')('处理这件事了。“他在睡眠中过世,医师认定他是心脏衰竭而死,很安详的。”“他是个好人。”“我现在送你回去,他今天中午出殡,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必须到场。”这是她尽最后孝道的时刻,她不能不出面。洪培利很细心,替她准备了丧服,她换上丧服后整个人也肃穆起来。她真的养胖了,原本苍白的肌肤在煮饭婆细心照料下恢复了丰腴,加上胎儿的吸收力,使她也胃口大开,整个人看起来也光采多了,即使穿上丧服,人也显得清丽。“我们走吧!”“好。”她一路上很平静,比他预料中的状况平静多了,也许她是体认自己的任务在身,不敢坏了职业道德才隐忍悲伤吧!“你难过吗?”“难过。”“何不哭出来?”“怕情绪会伤了胎儿,不好交代。”“你很敬业。”“三百万,不能白拿。”“我没看错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当他们到达殡仪馆时,邻居扰扰嚷嚷了起来,她克制自己别太激动。“她回来了,那是他女儿。”“回来了吗?叫她进来见他最后一面,要封棺了。”殡仪馆的人员在内高喊,由于刚从殡仪馆出来,他人已冻成白白一点一点。她在洪培利的陪同下看了继父最后一眼。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洪培利立刻趋前安慰她,她一声也没哭出来,只是压抑地啜泣著,令在场围观者莫不动了恻隐之心,替她这个孤女伤心难过了起来。她一路送他走向人生最后的一段路——火化入塔。他始终站在另一端。今天他终于正式与她会面了,不愧是培利选出来的人选。原本他只叫培利替他征人,而由他亲自面试,可是培利以律师身分告诉他,这样会带来麻烦,故他强压下与孩子母亲见面的渴望。今天他只是在这远远看着她,就可以感受到她是个挺动人的女人,黑色的丧服并未使她失色,更衬出她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洪培利一直随侍在林月葵身侧,当他们四目交接时,洪培利略动了一下,她感觉到了。“洪律师,你认识他?”“不认识。”“喔!我们走吧!”“好。”在一切仪式结束后,她又回到平屋。她的生活原本就简单,没有什么朋友,现在继父走了,她连亲人也没了——除了腹中的孩子外,可是她也已签下弃权书,这下她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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