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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了偏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没洗澡。”

苗羽佳温和地微笑:“不臭。”

王京昀:“……”

不给他辩解机会,苗羽佳推着他进卧室。

最后,王京昀还是挤出力气,自觉地洗了一把热水脸。

他脱了外套和长裤,只留着裤衩和长袖。苗羽佳之前猜对了,他果然不会穿秋裤。岭南的冬天如若没风,其实不冷,只是风一刮,便变得湿冷起来,那股潮气能寒到骨头里去。苗羽佳在想,他是不是穿得有点少了。

脑袋沾枕头,王京昀大概一时找不到睡意,茫然望着天花板。苗羽佳没有问他在想什么,他眼里血丝明显,显然不适合谈心,她觉得他现在除了睡觉,其他事都不应该做,她默默关了灯。

“不怕你笑话,我也挺怕死的。”他果然开口,“以前怕,现在更怕了。”

如果颜色有温度,黑暗应该是冰的温度,把他的话也冻凉了。

苗羽佳换成侧躺的姿势,伸手轻轻掩住他的眼睛。

睡吧。那是她无声的语言。

掌心之下有缩动的触觉,他皱眉了,而后手忽然被他按住,紧紧贴着他的眼窝。

“苗羽佳,要哪天轮到我,你……”声音嘶哑,隐有哽咽,“你别等我,找个好人嫁了。”

苗羽佳愣了,噌地一下撑着床板坐起,手却还被他牢牢抓着。

毫不犹豫,空出的手往他右脸扇了一耳光。

被他紧握的手,掌心湿了。

“找个真心对你好的……别找太有钱的,男人有钱容易变坏……也别再找警察了——”

又是啪地一声,她的手背却溅上两滴水。

其实她一手被禁锢,另一手压根无法使劲,那两巴掌也只是警示性的一拍,手掌微微的刺麻感转瞬即逝。

王京昀一把将她拉下,苗羽佳伏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跟着他颤动。

悲哀和畏怯绞成一股沉重的情绪,本来藏得很深,如今被他撞开了那道门,野兽般跑了出来,噬咬人心。

欢喜时看不清,失落了才晓得真心。苗羽佳以前从没思考过王京昀对她的意义,只知不能失去。

现在她似乎明白了。

拥有和失去,永昼与永夜。

这个男人看着勇敢,其实有时脆弱得不堪一击,可他愿意撑下去,而他也真的撑下去,并且将她托起来。

如果残缺让她变成了枯枝腐叶上的蕨类植物,王京昀才是那棵可以让她依附生存、站上高处的大树。

苗羽佳脑袋埋在他肩头与枕头上,拼命摇头,头发蹭在脸上,因为那些水,粘上了又松开。

你问我怕不怕,当然也是怕的。

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以前怕,现在更怕了。

无解的悲哀和恐惧下,她发出呜咽的声音,又或许不全是她的。

王京昀六点多便醒来了。

“可能年前放不了假了。”分别前他总会主动告诉她下一次见面的大致时间。

“嗯。”苗羽佳给他理了理外套,又发现皱痕和灰尘都弄不净,便作罢。

“注意身体。”她吩咐道,想了想,又补充:“注意安全。”

“嗯,别担心。”王京昀吻了吻她,离开了房间。

毒驾冲卡连撞三警、致一死二伤的消息通过网络,很快传遍储州城,有人在网上建立起纪念馆,市民纷纷到出事的路口献花悼念。

这天上午,严采霜感叹一句:“今早挺多人来买白菊花的啊。”

童灵来找苗羽佳去庆河植物园,等在花店里,忽然说:“苗苗,要不我们也去吧,刚好顺路。”她指献花。

苗羽佳一顿,点点头。童灵马上请胡磊帮她们包两束白菊花。

除非清明重阳,白菊花的进货量一般很少。这几天胡磊负责进的货,今天的囤货……似乎比往日多。

苗羽佳把严采霜和胡磊都叫上,比划道:“这几天,白菊花,免费。”

“啊?”胡磊好似没看明白。严采霜只是眨眨眼,没说话。童灵插话道:“老板娘说免费!”

“哦……”胡磊挠挠头,露出尴尬的笑。

“苗苗,你真是个好人。”童灵坐上苗羽佳的车,拉着安全带由衷地说。

不觉得。苗羽佳看她一眼,没什么表示。

童灵大概以为她没听懂,又说:“善良。”还赞许性地拍拍她肩头。

苗羽佳轻轻蹙眉。

无心则善,苗羽佳自觉做不到。

无欲无求的善事,有,但也有因为愧疚、后悔、遗憾等情绪驱使下的有心为之。

念高中的时候,苗羽佳经常往图书馆跑,有回衣服穿少了,打了好几个喷嚏,图书馆老师给她添了一件衣服。后来聊上了,老师感概地说她也有孩子,在外求学,只希望也有人能这样对待他。

苗羽佳现在似乎更加明白这种心情了。

善和恶构成一个闭合的环,圈住一些人,在这个环里,讲究因果报应。

她私心地希望,这点不足一提的善意,能替他挡去哪怕一边角的可能的厄运。

手里的白菊花,她不愿看到有天是献给他。

苗羽佳在新物资大厦附近挺好车,和童灵步行过去。

路口的一角绿地上摆满白色的花束,风和太阳献上敬意,树叶挥手送行,花瓣更白更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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