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了么,那个人死了。”
“行了行了,别再讴我了,我已经够烦的了。”
陈南淮狠狠剜了眼墓碑。
昨儿后半夜,高亦雄暴毙了。好巧不巧,县里的那些个大小商人搀扶了张涛之家的老太太,一齐到县衙前击鼓鸣冤,要求见高大人,势必得讨个说法。这边的火刚烧起来,酒楼又出事了,有不少百姓聚众闹事,竟把升云酒楼给砸了……
他本想叫李校尉镇压这些个刁民,谁料几个大掌柜轮番力劝,说众怒难犯,叫他赶紧离开曹县。这不,他连别院都没敢回,仅带了三个护卫,趁着天还没大亮,急匆匆离开曹县。
其他人不带可以,但盈袖是老爷子的独苗,撂下她,老爷子非得跟他磕命不可。
哪知到了慈云庵的小院,竟发现屋里没人。
朱管事刚醒来,吓得一边穿衣裳,一边辩解,说没听见什么响动。
他急得直跺脚,也顾不上呵斥这些没用的东西,赶忙让大家都四处找找……果然没猜错,这丫头上山祭拜那个丑尼姑了。
越想越急,陈南淮一把抓住盈袖的腕子,拉着女孩往山路上走,急道:“曹县不能待了,走,赶紧同我回洛阳。”
“你放开,我自己会走。”
盈袖往开挣扎,谁承想刚走了两步,寒风一吹,只见从松林深处走出个穿着灰色僧衣的中年女尼,竟是失踪多日的竹灯师太。
此时天已大亮了,细细瞧去,竹灯师太清减了不少,脸色蜡黄,眼角眉梢似有千千心事,手里紧紧地攥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瞧见了她,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颤声道:
“梅施主,数日不见,你还好么?”
“好,我好得很!”
盈袖一把甩开陈南淮的钳制,咬牙,朝竹灯跑去。
当日左良傅带重伤的她来到慈云庵,受到了师太的悉心照料,她是感激在心的。可这老贼尼竟然指点陆令容掳走她,害得柔光惨死在登仙台。
“好一个菩萨,好一个慈悲心肠。”
盈袖含泪冲过去,双手抓住竹灯师太的双臂,使劲儿摇:“你是她的师父啊,她把你敬爱成佛祖天神,你,你怎么能害她!”
竹灯眼圈红了,默默流泪,任由女孩在她身上撒气。
忽然,老尼姑手中的佛珠断裂,珠子洒落一地。
“贫尼对不起你们。”
竹灯双目含泪,看向不远处的孤坟。
老尼姑伤心欲绝,连连摇头叹气,看着盈袖,凄然道:“贫尼是朝廷的人,早在两个月前就与上官左大人接洽过,也知晓他要将令容送入登仙台的计划。”
说到这儿,竹灯师太深深地看了眼走过来的陈南淮,将酸楚咽入肚中,哽咽道:“贫尼与陆施主是忘年交,不忍她为左大人所害,便偷偷指点她挟持你。贫尼原本以为左大人对你有情,瞧见你入了登仙台会终止计划,没想到竟害苦了柔光,也害苦了慈云庵所有的弟子,更害苦了曹县的无辜百姓。”
“对,全都是你的错!”
盈袖掐住竹灯师太的脖子,将愤怒全都发泄出来,她永远忘不了柔光满身满头的伤,也忘不了那把刀从柔光身上穿过的画面。
“你先放开她。”
陈南淮急忙拉开盈袖,环抱住女孩,生怕她杀了竹灯。
他其实早都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但又说不上什么,现在总算有点想明白了。
陈南淮忍住怒,也顾不上什么礼法,抓住竹灯的胳膊,死死地盯住尼姑,冷声问:“师太,为什么左良傅放任我清理慈云庵,为什么我们剿灭朝廷的暗桩,他会无动于衷,他,他是不是在借刀杀人?其实你与这些暗桩和他不是一条心,他是借我们的手,清理对自己不忠的人,对不对?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让本官告诉你,如何?”
一个清冷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吓了众人一大跳。
陈南淮愕然,朝前瞧去。
只见从密林深处缓缓走出来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身量高大,相貌甚是英俊,他穿着玄色大氅,脚蹬牛皮靴,黑发用紫金冠束起,手上拿着把半人来高的绣春刀,眸中含着狡诈狠辣之色,偏生唇角勾着抹温和浅笑,正是左良傅。
在左良傅身后紧跟着个清俊的公子哥儿,手里执着把钢骨折扇,是夜郎西。而走在最后的,是个身穿黑缎小袄的女人,她身段婀娜,头上戴着黑纱,脸上虽有青紫瘀伤,但难掩貌美,竟,竟是那个胭脂。
陈南淮只感觉脑袋嗡地一下炸开。
那晚从登仙台出来后,他就对胭脂用了重刑,灌她喝了春.药,让几个士兵轮.奸了她。还记得这女人受不住当兵的恶意索取,被折磨了一天一夜,死在了木驴上,他嫌恶心,叫人丢去了乱坟岗。
怎,怎么她竟没死?
陈南淮只觉得口舌发干,浑身无力。
偷摸瞧了眼,那个胭脂哪里还有在地牢的凄惨样儿,她在笑,盯着他的脸笑。
“陈兄弟,好久不见哪。”
左良傅将长刀丢给夜郎西,装模作样地冲陈南淮抱拳见了一礼,微笑着欣赏陈南淮的惊慌,目光下移,看向盈袖,眼中尽是温柔与歉疚。
好姑娘,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左……左大人。”
陈南淮尽量稳住心神,紧紧地环抱住盈袖,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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