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我老了,累了,我想你了,你知道吗?”
一旁立着的李良玉听见这话,居然也跟着掉泪,劝着老爷,说:“太太都知道,她在天上一直看着呢。”
其实她觉得老爷有时候有些可笑,还有些虚伪。
人活着不珍惜,四处拈花惹草,还曾把妻子送出去过,人没了就开始悼念,还有个屁用。
想着想着,盈袖发现自己竟掉泪了,没来由的伤心,大抵,心疼袁太太吧。她一点都不同情老爷,这男人挺恶毒的。
昨儿她过老爷这边用饭,正巧长宁侯来了。
老爷让她自己先用着,他和长宁侯去花厅说话。
因为那四公子的事,她心里不安,出去听了一耳朵。
那长宁侯有年纪了,大概近来因为儿子的事,伤心着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对陈砚松说:“儿子失血过多,昏迷至今,而且高热不退,大夫说怕是熬不过去,得亏砚松老弟帮着查找行凶之人,特来道谢。”
陈砚松叹了口气,说:“凶徒找到时,已经暴毙,中毒而亡。”
长宁侯大惊,问:“怎么会这样,难不成那凶徒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伤我儿的?”
陈砚松当时垂眸,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凶徒的身份,王爷已经派人查清了,是个江洋大盗,手头有十几条人命,去年还被关在长安的召狱里,后面不知怎么的竟给逃了,原来流窜到了洛阳,老兄可知当初是谁办此人案子的,左良傅……”
长宁侯当时就恨得摔了杯子,大骂左良傅睚眦必报,日后和此贼势不两立。
……
盈袖只感觉头越发疼了。
还记得当时在杏花村酒楼见到左良傅时,他胳膊上就有伤,而今又被陈家父子栽赃陷害,想想都可怕。
他,挺难的,于公,在洛阳只能步步为营;于私,想帮她恢复记忆,堂堂天使,却步步掣肘于陈南淮。
正乱想间,盈袖听见外间传来阵激烈的争吵声。
她赶忙起身,急步行到门槛处,掀开帘子往外一瞧,是荷欢和青枝在拌嘴,众嬷嬷和二三等丫头们皆站在门外,不敢进来拉架。
荷欢将手里端着的鱼头豆腐汤“咚”地一声放在桌上,凶赫赫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青枝的腕子,喝道:“好么,青天白日里,我姑娘屋里还出贼了。”
青枝反手推开荷欢,不甘示弱:“你嘴巴放干净些,说谁呢。”
“就是说你。”
荷欢目光下移,一把从青枝手里夺过个油纸包,当着众人的面儿打开,里头是些杏干和一瓶蔷薇露。
“我早都发现你手脚不干净,这下抓你个现行,主子屋里的东西都敢偷。”
“怎么偷了,这些东西大奶奶又不吃,至于那蔷薇露,爷知道奶奶有孕,也不让咱们往香里兑了,往日里若逢着这种情况,我们都是私底下把东西处理了,也没见大爷说我们什么。”
青枝扬起脖子,气势十足。
“放你娘的屁!”
荷欢大怒:“以前奶奶没过门,你就算把大爷屋里东西搬光,我也不理会,而今这院里奶奶当家,便是一根针都是奶奶的,更遑论这些东西,一个是国公夫人送来的李广杏干,是谢大将军专门专从敦煌郡带回来的,另一个更是老爷从海外大食国买回来的蔷薇露,就算把你剥皮拆骨论斤卖了,你也没这些东西贵,竟敢偷拿,你是觉得大奶奶娴静温柔,就随意欺负糊弄她了?”
“你,你血口喷人,我跟你拼了。”
青枝瞪着眼睛,大喊大叫地就朝荷欢的脖子掐去。
荷欢也不是吃素的,抓住青枝的头发使劲儿揪。
两人很快就扭打到一块,钗環掉了一地,不经意间碰到桌子,又把那热滚滚的鱼汤给撒了。
门槛跟前站着的盈袖瞧见此景,眉头皱的厉害。
这个青枝,从她嫁过来那日就一直吊着张脸子,很是瞧不起人,言语尖刻不说,听赵嬷嬷讲过,这丫头还私底下常去表小姐那里献殷勤。
只因她娘老子是积年的老人儿,有些体面,父亲管着府里新鲜蔬菜肉食采买,娘呢,专管买卖丫头仆人。两人手里有点权势,逐渐和府里各处管家结成党派,他家女儿,自然没人敢欺负。
盈袖打心眼里厌烦这种仗势欺人的东西,刚要出去呵斥青枝几句,忽然瞧见从门外进来个中等身量的仆妇,头上戴着根金钗,手里提着帕子,倒有几分颜色,认识,是青枝的老娘祝妈妈。
那祝妈妈冷着张脸,身后还跟着两个服侍的丫头,派头很是大。
她让丫头们把两个姑娘拉开,厌恶地扫了眼荷欢,目光落在地上的杏干和蔷薇露上,冷笑了声:
“荷欢姑娘如今越发厉害了,敢在主子屋里发威,还动手打人,谁给你的势,要我把李良玉叫来么?”
荷欢这会儿极狼狈,脸上被抓出好几条血痕,头发乱成了鸡窝,她挺起胸脯,毫不惧怕:“我是大奶奶的跟前儿的人,自然要维护着她,今儿被我撞了了正着,你家的小婊.子偷东西,”
“你骂谁小婊.子呢。”
青枝气得又要上前打架。
她此时更狼狈,嘴角满是血,头发被抓掉好多。
“你别说话。”
祝妈妈使了个眼色,让丫头们拦住女儿。
妇人冷笑了声,弯腰,捡起杏干等物,手掂了掂,不屑地仍在桌上:“素日里大爷和老爷赏下来的东西,譬如珊瑚摆件、金玉镯子,哪个不比这个强,这点子卑贱之物,我们犯得着偷么。”
“什么卑贱之物!”
荷欢大怒。
其实那些东西不值什么,姑娘前两日就说过,让赏给底下的小丫头,她就是看不惯青枝这蹄子轻慢姑娘,故意寻了个由头煞煞这蹄子的威风。
“阖府里谁不知道,大奶奶有了身孕,害口吃不下东西,国公夫人疼她,送了些酸酸的杏干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