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静静地下着,浸润了青石地,街道两旁屋檐下的灯投在地上,映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陈南淮坐在车边,两腿垂下,随着马车摇晃。
他也不管微风斜雨如何无情吹来,只是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男人苦笑了声,这一顿饭,谁都没有正眼看他,全程他只说了两句话。
“世清,你缺不缺银子?”
陈南淮眼痴痴地盯着前头的那辆马车,轻声问,自嘲一笑,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子。
“啊?爷您说什么?”
赶车百善轻轻地扬动马鞭,问。
“没什么。”
陈南淮笑笑,喝了一大口汾酒。
他有些恨自己的酒量太好,想醉都不行,越喝越清醒。
“善,我是不是可没用了,既不是权臣,又不是公侯之子,坏事做尽,对朋友不义,对妻子不忠,手上沾满了血,注定了要众叛亲离。”
“爷何苦跟他们比。”
百善从车内勾出来件薄披风,给陈南淮披在身上,笑道:“大奶奶到底您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再厉害又能怎样,还能厉害过这世上的伦理纲常?再说了,奶奶如今有了您的孩子,我就不信她能狠心杀了自己的骨肉。”
“她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更何况我的孽种。”
陈南淮低下头,心里难受。
当初受辱后的撞柱自尽,如今的火烧祠堂,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爷会给奶奶写放妻书么?”
百善小声问。
“不会。”
陈南淮毫不犹豫地答,转而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皱眉:“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放下身段,求她呗。”
百善轻抚着大爷的背,让他好受些。
“您和奶奶唯一的联系,就是孩子,小人倒有个主意。”
“你快说。”
陈南淮立马抓住百善的双肩,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您这么着,”
百善凑到主子耳边,悄悄献计。
……
陈府
夜已深,雨已停,躲在草丛里的虫儿又开始愉悦地叫唤起来。
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有些昏暗。
盈袖将喝醉的表弟安置妥当后,用了点鱼片粥,这会儿正坐在梳妆台前拆义髻。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发,方才红蝉过来磕头,她没理,叫荷欢带了出去,并且吩咐下去,给红蝉拨两个丫头,月钱按府里姨娘的例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可叫姑娘受半点委屈。
盈袖冷笑了声。
其实她心里清楚,陈南淮压根看不上红蝉,定是陆令容从中作梗。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一点都不在乎。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在这静谧深夜,显得有些扎耳。
“是荷欢么”
盈袖轻声问。
内间的帘子被人掀开,盈袖抬眼瞧去,是陈南淮。
他怀里竟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瞧着还不到一岁,眼珠黑大过白,小鼻子小嘴巴,还没有留头发,乖巧地由陌生的叔叔抱着,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出去。”
盈袖手指着门的方向。
陈南淮看了眼妻子,笑道:“我看你屋里的灯还亮着,过来看看。”
盈袖没理会,依旧对着铜镜梳头发,透过镜子,她看见陈南淮眼里的痛苦之色甚浓,他轻轻地摇着小婴儿,手撑在孩子的后腰,抱得倒有模有样。
“今儿回来时,我看见人牙子在卖这小宝宝。”
陈南淮坐到圆凳上,让婴儿坐在自己腿上,手指轻抚着孩子的柔发,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我也要当爹了,心里就十分不忍,花了几个钱把她买了回来,也是巧,我抱着她竟然不哭。”
听见这话,盈袖手附上自己的小腹。
陈南淮自然瞧见了盈袖这动作,心里大喜,接着道:“这个宝宝才十个月大,就长小乳牙了,看见我高兴得‘大大、大大’地叫,这丫头是不是在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