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清一笑,淡淡道:“大抵他并不似公子这般, 有实力雄厚的好父兄。”
“文爷这是何意?”
谢子风忙问。
虽结识时日短, 但他知道袁文清不是那起狷狂无礼之辈, 这么说,定有深意。
“难不成左大人有难处?”
袁文清眸中尽是忧虑, 反问谢子风:“三爷可知朝廷派左大人来作什么?”
“魏王。”
“不错。”
袁文清点头,颇为严肃道:“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想那汉朝之初, 刘邦为稳定天下,先后分封异姓和同姓王,为以后埋下了祸根。这些诸侯王在各自封地有铸造钱币和军政大权, 势力逐渐雄厚,与朝廷形成对抗之势。
从高祖至武帝,从贾谊、晁错到主父偃。文,有废黄老、独尊儒术,政,有削藩推恩和酎金夺爵,前后经过几代人努力,才让王朝真正实现大一统。”
“你的意思是……”
谢子风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倒吸了口冷气。
“左良傅很可能会变成晁错?”
袁文清眉头皱成了疙瘩:“魏王已经成势,血战不可避免。”
“难道朝廷由着王爷杀了左良傅么。”
谢子风拳头紧握住,不忿道。
“三爷,您出身高贵,说句冒犯的话,您还没有梅濂看得准。”
袁文清双眸微眯,叹道:“魏王为何坐大?其本质在土地兼并的不断发生,按照田令,男丁十四以上应受二十亩的永业田和七十亩的口分田,可实际上,百姓根本得不到足够的田地,还要依法缴纳相应的赋税,在官府催逼之下,只能逃亡,梅濂年轻时落草为寇不是没有原因。”
袁文清双手背后,长叹了口气:“你当朝廷不想出兵平了魏王?本朝自太.祖起,兵力就内虚外重,主要提防越国入侵,日积月累,诸如魏王和国公爷这样的军功世家逐渐强盛,而因土地兼并,百姓无田,根本无力承担兵役,朝廷再地方上的兵源已经逐渐枯竭,陛下只能设置龙武卫,组建精锐亲兵。
可你也瞧见了,龙武卫后来也日渐腐败,竟然发生轮.奸·幼女的恶事,我也不偏袒弟弟,卫所还有世清这种目无法纪、肆意杀人的混账,怎么和魏王打?”
听见这话,谢子风不禁莞尔。
“文爷瞧得深,小子佩服。”
谢子风给袁文清深深行了一礼,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下我也明白了,地方强盛,朝廷虚弱,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能派出素富智计的文官或酷吏,与地方斗智斗勇,徐徐蚕食。”
“不错!”
袁文清揽住谢子风,请拍了拍男人的肩,无奈道:“解决这事最根本的,还是在土地。按照律令,勋爵人户和寺观的出家人能分到超过百姓几十倍的良田,他们还不用缴税。左良傅胆识过人,手腕极硬,派夜郎西到地方推行丈量土地,强迫和尚尼姑、道士还俗,把田重新给百姓补足,他这么做,自然得罪了一众豪贵。
魏王几乎不用谋划,大把的人联合起来往死里弄左良傅,到时候若有了“民变”,魏王有借口出兵,朝廷为了暂熄兵火,估计……只能让左良傅当晁错,牺牲掉他。”(注)
谢子风听完这番话,浑身发凉。
过去他总瞧不上左良傅的无情无义和诡计多端,没成想,这男人要承受和面对的竟这么凶险。
如此看来,左良傅对盈袖的不舍和舍,是用情至深啊。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子风有些急了:“左良傅就不能不做?朝廷就不能派其他人来?”
“他不是懦夫,不会退缩。”
“我不是这意思。”
谢子风耳朵发烫,讪讪一笑:“我是担心他和盈袖,他、他真的会死?”
“乐观点嘛。”
袁文清莞尔,朗声道:“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其一,边关一定要守住,别放越国入侵;其二,关中最后一道防线江州,也务必要守住,只要内外固若金汤,魏王必败。”
“江州,江州。”
谢子风喃喃道:“我大哥镇守边疆,二哥是江州刺史……”
“不错!”
袁文清眸中自信满满,正色道:“这也是我坚持去江州的原因。太子爷对我有知遇之恩,而左良傅又先后救了我弟弟妹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袁文清立誓,定与朝廷和左大人共进退!”
谢子风最是敬佩这样一腔孤勇和正直的人,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郑重地承诺:“你放心。”
听见这话,袁文清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拿下荣国公,就妥了!
左府就在眼前,此时,他看见左良傅和表妹停下脚步,正在和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说话,原来是杜家大爷。
袁文清和跟前的谢子风对望一眼,疾步赶了上去。
他笑着给杜大爷抱拳行了一礼,上下打量了番,大抵连日在外,杜大爷头上有层薄尘,身上还是一股子浓郁的药味,胖脸累得浮肿,正温温吞吞地给众人笑着见礼。
袁文清莞尔。
之前来洛阳的路上,在康县恰巧遇见了世清那孽障陪杜大爷父女办药,上次聊过,他就看出来,杜爷很喜欢世清。
这不,在盈袖养身子这段时间,杜大爷带着世清又办了两次药。
“您什么时候回来了的?”
袁文清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