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
陈南淮搓了下臂膀, 瞧向正在收拾笔墨的陆令容, 笑道:
“你身子单弱, 素日里在家也要好生保养, 夜里寒气重, 门窗要关严实些。”
“平常不这样的。”
陆令容将诗集收到箱中, 走过去,将西窗关好, 笑道:
“我最喜欢那句‘对月枕松根, 一觉到天明。’总向往去过这样的日子, 可偏偏活在俗世里,今儿颇有兴致, 便躺在松木椅上赏月,也当回诗人了。(注)”
“偏你有一副七窍玲珑心。”
陈南淮笑着应承了句。
他打小就不爱在这些悲花伤月的诗词上用心,觉得浪费精力, 有这个伤感的闲工夫,还不如去谈几笔生意呢。
陈南淮将大氅脱下,坐到了罗汉床上, 从炕几上的瓷碟中拈起枚桂花糕吃,笑道:
“那件事你考虑的怎样了。”
“什么事。”
陆令容愕然。
“就是把你说给荣国公家的三爷呀,怎么倒忘了。”
陈南淮眼里闪过抹狡黠,莞尔一笑:“我这兄弟真真是个英俊风流的绝世佳公子,他有事去了越国,下个月国公夫人寿宴,他总要回来给母亲磕个头的。我想着在此之前,先安排你去荣国公府走一两趟,见见国公爷夫妇,到时候有王爷和我爹做媒,这门亲事准能成。”
“又浑说了,我哪能够得上公府的门第。”
陆令容笑笑,瞧着不甚在意,可薄唇抿得紧紧的,显然在生闷气。
她烫了壶好酒,端过去,给陈南淮满了一杯,随后,端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从漆盒里抓了把椒盐瓜子,笑着嗑,打趣道:
“我瞧你脸色不好,头发也湿漉漉的,怎么,难不成真让红蝉说对了,被大嫂子打了?”
“能不能别提她了。”
陈南淮猛喝了一杯酒,重重地将杯子按在桌面上。
“好,不提不提。”
陆令容抿唇一笑,拍拍手,只见红蝉抱着把琵琶从外屋走了进来。
“这丫头最近迷上了琵琶,正好,让她弹唱一曲,给你解解闷。”
“呵。”
陈南淮嗤笑了声:“你们主仆这做派,怎么像是个……”窑姐儿。
他自然没把后半截话说出来,又给自己满了杯酒。
只听嘈嘈切切琵琶声响起,陈南淮用筷子打着韵律,闭着眼听。
红蝉这丫头弹得并不好,但胜在声音清甜,唱什么‘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盈袖。
陈南淮将这两个字在口里品咂了番,心一疼,越发憋闷了。
他索性拿起酒坛子,咕咚咕咚猛灌了通,重重地放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边放着的那双雪缎鞋,恨恨道:
“我到底输他什么了,她都失忆了,怎么还要记着昆仑。”
听见这醉话,陆令容心里一咯噔,脸就像被人恨恨打了一耳光,疼得厉害。
“瞧见这雪缎鞋,我倒想起一件故事。”
陆令容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有意无意地笑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怕影响你和表嫂的关系。依稀记得当初我在慈云庵小住时,有一日去竹灯师太的小院拿《妙法莲华经》,迎面碰上个身量高大的汉子,相貌英俊极了,那汉子怀里抱着受伤的女人,二人相当亲近,当时我还以为是一对神仙眷侣呢,没成想……”
说到这儿,陆令容叹了口气:“表哥,难不成嫂子至今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
陈南淮眼里的怒火甚浓。
他如何能忘记,白日在玄虚观前,那个男人千方百计逗她笑,而她,情不自禁地回头了。
陈南淮又打开瓶酒,猛灌了数口。
“是,她是老爷子的心头肉,我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我对她已经够忍让,她还要怎样。”
陆令容抿唇一笑:“她还小,你让让她又能怎样,再说了,我瞧她是个再温柔斯文不过的美人,你可别又犯驴脾气,欺负了她。”
“哼。”
陈南淮只觉得头越发昏了,看表妹和红蝉都是双影儿,说话都成了大舌头,身子摇摇晃晃的。
“你不知道,她瞧着是个贞洁烈女,可到床榻上,彻底就换了个人,跟窑子里的婊.子没区别。”
正说着,陈南淮一头栽倒在罗汉床上,他此时满脸绯红,连头发里都散发着酒味,手不由自主地朝陆令容伸,忽然傻傻一笑,迷迷登登地说了句:
“就算是婊.子,那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说罢这话,男人沉沉睡去,再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琵琶声戛然而止。
陆令容将手里的瓜子儿全都摔地上,她赶忙起身,走到陈南淮那边,半条腿跪爬上去,手轻轻地推男人的胳膊。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