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谢子风笑道:“当时我满天下寻老梅先生,没成想在曹县竟相逢不相识。”
这一直谢子风的心病,男人叹了口气:“那会儿盈盈姑娘为了安葬好友,舍身进了酒楼,我一直敬佩她的仗义。”
袁文清看了眼妹妹,笑道:“当时妹妹身陷险境,公子雪中送炭而不要求回报,着实难得。”
“哪里的话。”
谢子风喝了杯花雕,垂眸,看着自己碗中的鱼羹,出神道:“去年腊月我到了曹县,被表哥李少强拉着去了升云酒楼,到后来表哥给我来信,我才知道,是左大人托他搭救盈盈姑娘,也是左大人把我送到姑娘跟前,姑娘当时喝的羊羔小酒,同样是左大人弄来能治伤压惊的药酒。”
盈袖怔住,左良傅?
记忆瞬间涌了上来,是啊,当时她看似绝望,可所有的事都很顺的离奇,莫掌柜的安排、李少的打赏、遇见谢子风……其实她真的没有受一点挫磨。
原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安排了很多机会,带她脱离险境,可是却出现了个陈南淮。
想着想着,盈袖就掉泪了。
这个人呀,真是太讨厌了,什么都不说。
正在此时,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是左良傅。
他满头大汗,略有些喘,黑发稍微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急匆匆策马过来的。
“吃这样的好酒好菜,怎么能不叫我。”
左良傅接过丫头递来的冰手巾,擦了下脸和手,径直坐到了盈袖跟前,他喝了一大碗冰镇过的酸梅汤,喊了声爽快。
他垂眸略扫了眼,看见谢子风和袁世清都动过筷,单单盈袖面前的碗杯还满当当的。
“呦,早都听说这儿的贵妃鱼羹不错,是用老母鸡做汤底,把鱼悬挂在砂锅上头,用滚烫的汤气把鱼煨熟,鱼糜掉到汤中,再炖一个时辰,啧啧啧。”
左良傅食指大动,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喝了数口后,给盈袖舀了碗,推过去:“你尝尝,鲜得掉舌头。”
“真的?”
盈袖笑笑,拿起勺子,小口喝了起来。“确实挺好。”
“那再泡个饭。”
左良傅把自己碗里的长腰粳米饭给她拨了一大半,又夹了些素菜,给她拌起来,推了过去。
“我还真有点饿。”
盈袖大口吃起饭,腹中渐渐暖了起来。
一旁的谢子风看见这画面,忽然就明白了,她不是不吃,是只吃那个男人递来的。
谢子风神色一黯,指头揉了下发酸的鼻头。其实他早该知道,当时曹县左良傅就关爱她,一直追到洛阳。
她失忆受屈,他不离不弃。
她中毒垂危,他折腰求药。
不仅关心她,还关心她的家人。
谢子风忽然感觉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用手背揉了下,笑道:“盈盈姑娘,我爹娘一直想见你来着,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她什么时候都有空。”
左良傅精神一振,偷偷踩了脚盈袖,直给女人使眼色,示意她热情些,别让他这个“媒人”难做。
盈袖白了眼左良傅,起身,屈膝再次给谢子风见礼,笑道:“真的感谢当初国公爷和夫人仗义执言,盛暑炎热,就不去叨扰两位尊长了。”
盈袖转身,给荷欢使了个眼色,荷欢会意,立马将两个精致锦盒端上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这是幅麻姑献寿图。”
盈袖从第一个锦盒里取出块大红缎底的刺绣,笑道:“我这些日子在家中闲着无事,和荷欢一起赶出来的。当初夫人寿宴,因为我这么个人,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谢子风瞧去,那幅刺绣配色绝妙,栩栩如生,细致得连麻姑的头发丝儿都能分辨出来,可见是用了心的。
“多谢你了。”
谢子风双手接过刺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也做了很多,可到底走不进她心里。
“这幅画,是给公子作的。”
盈袖从第二个锦盒里取出幅裱好的画,展开,给谢子风看。
画上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神似谢子风,落款题了首词,是贺铸《六州歌头》中的一部分。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乐匆匆。”
谢子风轻声念着这首词,明明应该豪情万丈,可他读来,心里竟有些不好受。
“盈盈姑娘画的人物,总是一绝。”
谢子风轻声夸赞。
“这是我最后一次画人了。”
盈袖垂眸,笑了笑。
她将画卷好,双手捧给谢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