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姜峥含笑道,语气是一惯的温和闲淡。
俞嫣却讶然垂眸,视线落在姜峥握过来的手。他的手很凉。俞嫣双手将姜峥的手捧在手心里,确定温度低得不同寻常。
“我得给你请大夫。”俞嫣执意。
姜峥微笑着,说:“给我倒杯温水就好。”
“哦……好。”俞嫣赶忙转身。人还没走到门口,姜峥又喊住她。
“酿酿,”他顿了顿,“有没有新的杯子?”
俞嫣点头,快步往偏屋去。她踩着绣凳,在柜子里翻出一套花草琉璃杯,这是她以前淘来的,整整一套杯子共十只,一个也没有用过。
俞嫣抱着杯子出去,吩咐侍女提了壶温水来。她亲自用清水冲洗过杯器,再倒了满满一杯温水里屋去,递给姜峥。
“多谢。”姜峥缓声道了谢,才伸手去接。光影炫叠的琉璃杯被他皓白的长手握在掌中,送至唇前,缓慢地饮用。即使胃部灼烧难受至极,他仍旧眉眼间带着温润的浅笑,慢条斯理地将温水送入口中。
俞嫣立在一侧瞧着他,再次问:“真的不用请大夫吗?”
“不用。”姜峥对她笑,“已经好很多了。”
俞嫣眉心揪起来,盯着他瞧。
今夏的第一声蝉鸣忽然尖锐地自窗扇外响起,俞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窗口的方向。
姜峥亦跟着侧首,望向开着的支摘窗。他又将目光移到俞嫣的身上,拉住她的手,说:“上来陪陪我吧,酿酿。”
俞嫣回过头对他轻轻点头,然后转身去了屏风后,将身上外面那层精致的刺绣红裙褪下去,免得压出褶皱。她绕回去时,姜峥也已经褪下外袍上了榻。他倚靠着床榻,垂着眼,手里仍握着那只琉璃杯。
俞嫣上了榻,挨着姜峥坐在他身边。她皱着眉,问:“怎么会胃疼呢?中午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吗?”
姜峥长指沿着琉璃杯杯身慢悠悠地捻了一圈,没有说话。他垂着眼,安静地望着杯中轻晃的水面。水中隐约映出些琉璃的炫彩。
俞嫣望着姜峥的侧脸,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问出来:“是因为和别人吃同一碗碟里的东西?”
姜峥唇角的颓然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正常,他抬起手中的杯子,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温水。
“你说你能吃的!”俞嫣不高兴了。
姜峥急忙将手中的水杯放到床头小几上,然后去握住了俞嫣的手,温声道:“别生气,酿酿。”
俞嫣皱着眉嘀咕:“我没生气……”
姜峥握住俞嫣的手腕,将她纤白的柔荑放在自己的胃部,笑道:“酿酿给我揉一揉吧。”
他以为她兴许会红着脸将手缩回去,却不想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果真仔细揉抚。
“这里吗?”俞嫣抬起一双盈盈美目。
姜峥望着她的眼睛,道:“往上一点。对,是这里。”
俞嫣动作轻柔地细细揉抚,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能不能缓解他的不舒服,也做得很是认真。
姜峥垂眸望着她,眸色柔和。
许久,胃部的不适似乎真的得到了缓解。姜峥缓缓闭上眼睛。
他很小的时候吃了脏东西会呕吐,可是呕吐这一行为会让他更加难受,他便学会了克制。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习惯了微笑着忍受一切不适,只是时不时的胃痛会提醒他的不适。
胸口忽然一沉,姜峥睁开眼睛望过去,看见俞嫣靠在他的胸膛,睡着了。
午后的光与风似乎都有着催眠的作用。
又是一阵风从窗牖吹进来,吹起窗棂上的风铃跳叫起来。俞嫣迷糊中哼唧了一声。
姜峥抬手,小心翼翼地将俞嫣云鬓间的一支簪子取下来。他转过头,半眯起一只长目,将指间的簪子朝着系着风铃的天水碧丝绸掷过去。
细微的撕裂声之后,天水碧丝绸断开,坠着的风铃清脆一声落了地。这样的响动之后,倒是不会再迎风乱叫。
姜峥转过头,扯过一侧的薄毯,轻轻搭在俞嫣的身上。
下午,家里人没有再跟俞嫣催行房的事情。俞嫣也很快将上午的那点不愉快抛之脑后,喋喋不休地和家人说话。
一下午的美好时光转瞬即逝。
傍晚时分,她与姜峥该启程回姜家了。俞嫣依依不舍地往外走,家里人一直将她与姜峥送到公主府大门外。
眼看着就要登车,俞嫣揪着个小眉头,可怜巴巴地说:“明天再回去好不好呀?这天上的云阴沉沉还这样厚,说不定要赶上雨呢。”
“不行。”苏嬷嬷道,“新婚头一个月,新婚夫妇不能分房,也不能让新房空着。这是规矩。”
俞嫣霎时垮了脸。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
璧琴在一旁笑着说:“酿酿回去吧。等过了这头一个月,以后随时都能回来小住。”
长公主也道:“走吧,走吧,赶紧走吧,都回来闹我一天了。”
俞嫣扭头就走,踩着脚凳哒哒登上马车。
长公主看着女儿这孩子气的赌气行为,忍不住露了笑脸。
姜峥开口:“我们回去了。下次再回来看望母亲。”
长公主欲言又止,只是点了点头,道:“路上当心。”她有心想说些警告姜峥好好待俞嫣的话,可是语气狠了,怕女婿不高兴,语气软了,她又开不了口,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