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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稚柳怎么都不肯改变主意。
李樯抿了口茶,淡淡地说:“李府的宅子在京城。”
或许是有祖父撑腰,徐稚柳没上次见面那么怕他,闻言立刻瞪了他一眼,圆圆的眼睛里闪过被忤逆的恼怒,大声道:“不!我不喜欢京城!我只喜欢金吾郡!”
其实她根本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除了居所就只来过金吾郡,大约觉得这里新鲜好玩,所以说喜欢金吾郡,又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别的地方呢?
敢这样骄纵地说,无非是因为家人的疼宠给了她底气罢了。
李樯默然不语,肩颈挺直,漫不经心地摸着茶杯。
他搭这话只是为了提醒徐益发,徐李两家只是交易。李伯雍的目标是宫中的龙椅,自然不可能住在别的地方。
见到孙女动气,徐益发也斜了李樯一眼。
“好了好了。”徐益发拍着孙女的背哄劝,“李府在京城没错,但也可以在金吾郡办私宅嘛,闲暇时过来游玩休息,不是很好吗。”
徐稚柳闻言这才高兴起来,抱着祖父的手臂嬉笑,开始设想宅子买在哪一处才最合适。
李樯没再参与。
他已经看明白,徐益发在宠爱孙女这事上已经近乎老糊涂了。
吃过午饭,徐益发当真要求李樯陪着徐稚柳去四处逛逛,选定宅院新址。
那架势,仿佛明日就要动工新建,搬进新房入住。
徐稚柳看起来满是幸福,李樯则感觉到自己是被另一个不情愿的自己拖着往前走。
徐稚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新鲜得很,到处找牙人询问。
李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早已对附近的房市了若指掌,从察觉胜玉想要开铺子独住的时候他就几乎把上上下下跑了个遍,否则怎么会那么快地打点好那么合适的小院,这种程度的舒适,就算有再多的下属跑腿也完成不来。
徐稚柳最后选了一处,临山临水,风景很妙。
李樯没有意见。
徐稚柳看他盖章付定,咬着唇傻笑,满脸都是憧憬。
犹豫了好久,徐稚柳松开双唇,轻轻地对着他喊了一声:“夫君。”
那一瞬间李樯险些吐出来,像是胃里被人重锤了一拳,酸水泛到牙根,喉咙连着肚肠隐隐的痛。
他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她,心中刹那转过了无数念头。
他可以现在跟徐稚柳摊牌,解除所谓的婚约,也不必再耽误这些时间。
但是理智上他又很清楚,有些时候浪费时间是很有必要的。
方便拖延,也方便合作后的过河拆桥。
徐稚柳看清李樯的目光时,忽地冷静了不少,像是一桶冰水泼到了头上,让她的智商都长了几分。
她知道这时候自己不应该再发出声音。
最好笑也不要笑。
她缩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李樯心里盘旋的那些念头也慢慢地冷却下来。
徐稚柳是一个漩涡之外的傻子。
他没必要和傻子对话。
李樯走了出去,徐益发刚好从马车上下来。
见到他们把事情办妥了,徐益发看起来很满意,点头的动作也满是宠溺。
李樯完成了一个任务,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可以分享,于是没有笑也没有颔首,偏头看向一边。
这一眼却撞上了胜玉。
胜玉怎么会在这里。
他很快地想到。
然后看清胜玉望着他的双眸里也满是灰暗的色调。
牙人从她手中接过房契,兑换成如数银票,叠起来塞在小匣子里递给她。
见她看着李樯那边,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这位可是郡守大人,他的未婚妻挑了好几家,最后也还是在我们这里下了定,恭贺乔迁。”
街上吵闹,李樯听不清楚那牙人在和胜玉说什么,但偶尔能辨认出几个字。
他觉得胸腔很奇怪,很轻又很重,好像被什么东西挖空了,才让他意识到原来他的血肉沉得像铁,在身躯里直直地往下坠。
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的脚步不要立刻往胜玉那边走去,而身后的徐稚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发觉了不对,探着头想往这边看。
李樯竭力地转过了身。
平静地看着徐稚柳,说:“天色晚了,徐老早些回去休息。”
徐益发再糊涂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孙女入夜了还与男子待在一处,哪怕是名义上的未婚妻,于是这回没有再纵容徐稚柳,抓着她上了马车。
李樯负手掐着手心,强迫自己目送马车走远。
等徐益发消失不见,李樯才猛地转身。
而街角空空如也,只有不断流动的、模糊的人群。
◎告别的时候就应该说些告别的话◎
李樯不能立刻回去, 他和徐益发还有些应酬,以及不得不商讨的事情。
在一边聊着的时候李樯一直都分
', ' ')('出了一半心神在想别的。
他并没指望胜玉在看到那一幕后还会无动于衷, 但是在回到小院之前他已经想好了一套完整的用来解释的说辞。
但是在迈过小院的门槛后, 他又有些乱了。
第一句不知从何说起。
胜玉在院子里等他,也没给他第一个开口的机会。
看到李樯进来,胜玉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走近了, 才说:“我不是说了, 你要成婚的话, 要提前告诉我吗。”
李樯静了片刻。
原先的规划全打乱了, 他试图稳重地分辩:“胜玉, 我跟徐家只是一场交易。”
“交易?”胜玉喃喃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像是有点被刺痛了, 移开了目光,看着别处地砖的缝隙, 说, “秦晋之好嘛, 我知道的呀。”
李樯松了口气, 又再一次地强调:“你不用放在心上,这跟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胜玉还是看着别处, 眼神清澈又有些懵懂,像清晨花叶上的露水,带着一点点的忧郁和好奇,“李樯,你是打算什么时候跟我断了呢?”
事到如今, 她是真的有点想知道, 李樯什么时候才算是腻了这个“游戏”。
李樯眼睛霍然睁大了些, 像是被人踩到小脚趾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胜玉,你在说什么,我没打算断!”
胜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可是,你要,成婚。”
李樯拧着眉。
“胜玉,你根本没必要在意徐稚柳。”
胜玉无声地笑了笑。
“是吗?”
她说,“看来徐小姐很大度。”
李樯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愈加发虚。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跟胜玉说明其中的利害,说清自己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但是又觉得那些算计实在无聊,不值一提。
最后只说:“胜玉,我们还是同从前一样。”
胜玉没有接话。
同从前一样?
怎么一样。
她甚至在心中玩笑,李樯是不是觉得他与柳小姐成亲人手不够,还需要带上她在一旁给柳小姐送礼物。
李樯看着胜玉的面容,他发现,大约是经历了一些事情,让胜玉跟从前也有了些变化。
有时候他也无法立刻分辨出胜玉的喜怒,比如此时。
他忍不住又重复说了一遍,想要得到胜玉准确的答复。
“胜玉,我们得永远在一块儿。”
胜玉脑海中长长的思绪终于停止了,她笑了笑,长舒一口气,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只装好的小箱子。
她把箱子的纽扣打开,给李樯展示里面的东西。
她自己也垂目看去,低声说:“看看吧。”
那箱子里装的是一些大额银票,还有一些文书。
挺丰厚的,但对李樯来说不值一提,因此他只是扫了一眼,视线就又回到了胜玉脸上。
不知为何,李樯有些紧张。
“怎么了,胜玉,你让我看什么?”
“看我有没有多拿你什么东西。”胜玉说着,自己又用目光检查了一遍,其实哪里还需要再看呢,在等李樯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整理了无数遍了。
“李樯。”她郑重地看向对方,不闪不避。
面容上没有刻意修饰的笑容,也没有多余的哀伤,堪称肃穆,仿佛一生之中最后一次的凝望。
“你刚在雨灵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还挺好玩的?我是潦倒的样子让你觉得比较好笑,还是敬畏你的样子让你觉得比较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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